隔海對峙70年之後，兩岸關係陷入空前嚴峻情勢，其原因很多，也看不出有簡單的解方。作者以為，兩岸會否走向攤牌，要看1月台灣選舉的結果、中美貿易戰發展、各方實力及大陸的決心而定。

兩岸關係嚴峻原因不少

一是中國迅速崛起令美國不安，後者改變了行之有年對中國的競合政策，轉而採取不擇手段的強行遏制中國發展，引爆了全球政經都受創的貿易戰，這個變局只有台獨勢力得到鼓舞。

二是台獨政府在台灣積極推動政治、經濟、社會、教育的全面去中國化政策，使得台灣人的認同錯亂更為擴大，反中仇中情緒瀰漫。國民黨再也不敢提中國人、統一、一國兩制等主張。國、民兩黨在兩岸政策上已沒有實質的戰略差異，最多只有戰術區別，兩者不過是獨台(華獨)與台獨之分。

三是無論中美的利益衝突，或兩岸的認同衝突，都看不出有簡單的解方。中美大國博弈將是一齣高潮迭起的超長連續劇，談談打打，要到勝負確定才會播完。兩強之間會有各種形式的冷戰，但熱戰不會出現，因為雙方都負擔不起。至於兩岸則不同，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既沒有溝通管道，台美又不斷勾搭刺激大陸，致使大陸迫切希望早日解決台灣問題，爆發危機，引起熱戰的可能性很高。

大國博弈一定會動用所有籌碼打擊對手，現在美國對中國已經祭出外交圍堵、關稅制裁、技術封鎖、軍事威懾、地區衝突等手段，台灣牌更不會棄而不用。美國的台灣牌會打到哪個程度？台灣如何自處？大陸如何回應？兩岸關係未來走勢如何？值得探討。

川普敢越過台灣牌紅線？

美國的「一中政策」是中美關係的政治基礎，幾十年來，儘管雙邊關係起起伏伏，美國對華從未真正偏離此一政策，但川普上台後此政策受到嚴厲考驗。從與蔡英文通話開始，川普迄今已批准5次對台軍售，累計金額高達約125億美元，又連番簽署了《台灣旅行法》、包含台灣條款的各年度《國防授權法》、《亞洲再保證法》等，將美台關係推升到前所未見的高度，難怪蔡英文喜不自勝地說，當前美台關係是40年來最好時期。

在川普政府強力操作宣傳下，當今美國行政與立法部門、兩黨領導人、一般百姓對中國都沒有好感，支持台灣則不遺餘力。台美政治關係近年確有進展。今年5月中旬，台灣國安會秘書長李大維訪美，與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波頓會面，這個頗具敏感性的會面算得上是雙方政治關係的一大突破。同月，美國同意將台灣駐美機構北美事務協調會，更名為更有政治涵義的台灣美國事務委員會。蔡英文7月過境美國訪問加勒比海友邦時，不僅獲得了在東西岸各停留兩夜的待遇，還在紐約代表處會見了台灣友邦駐聯合國的代表。

在台美軍事合作上，美國國會極為熱中，每年通過的《國防授權法》都要求美軍參加台灣的漢光演習，而事實上，每年漢光演習美軍顧問都赫然在座。該法也要求美軍邀請台軍在西太平洋共同軍演，最近傳出台灣已經在菲律賓附近海域，與以美國為首的多國海軍進行機密演習。內湖新落成的AIT辦公處，美國不諱言有海軍陸戰隊進駐。為對抗大陸軍事上的繞島巡航威懾，美國軍艦在今年夏天以前已7度穿越台灣海峽。美國打台灣牌的力道顯然越來越重。

美國的支持是否真能解除台灣在經濟、外交、安全上來自大陸的反制則頗有疑問。陸客自由行被切斷後，台灣經濟上的損失有目共睹。外交上蔡英文執政後已丟了7個邦交國，目前僅剩15個。即使美國幫忙，對台灣在加勒比海與南太平洋的邦交國施壓，要求他們不要和台灣斷交，但索羅門與吉里巴斯日前還是與台灣斷交，海地也傳出有斷交的危險。至於台灣想進的多邊國際組織，美國更完全使不上力。

安全上，台海如爆發戰爭，美國會支持台灣對抗大陸嗎？這充滿了不確定性，台獨政府不能心存僥倖。川普儘管與大陸的貿易、科技戰已殺紅了眼，但仍不敢斷然和北京攤牌，還是希望繼續談。雖然對伊朗口誅筆伐，但也不敢貿然用兵，原因就是美國的實力早已今不如昔。川普怎敢為台灣問題和中國開戰呢？中國的這條台灣紅線，打個擦邊球還可以，真要越過就是找死。

了解台灣，正確面對台獨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經過這麼些年的交手，相信大陸對台灣情勢已很了解，不會再有不切實際的期待。第一，台灣政黨輪替不會為兩岸關係緩解帶來真正的契機，台灣兩大黨及人民都親美，只是一個黨一面倒，另一個黨稍微平衡。第二，兩黨都致力於維持現狀，拖一天是一天，拒絕統一、拒絕「一國兩制」。第三，寄希望於台灣當局及人民都落空，解決台灣問題要靠大陸自己。第四，要做好兩手準備，和平統一最好，不然非和平手段也不排除。第五，實力是王道，只有強化本身實力，阻斷外力干預，才能從根本解決台灣問題。

台灣與香港一樣，都有殖民地情結、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因此，正常的關切、示惠、寬容、富台政策起不了作用，他們需要的是當頭棒喝。蔡英文爭取美國支持不遺餘力，積極表態參加印太戰略，跟著美國封鎖華為，支持香港「反送中」，大陸的回應已如上述，毫不留情。雖然蔡英文並未因此鬆動其反中求獨的立場，但島內民意、國際社會都因此人心惶惶，不利蔡英文選情。

解決中美或兩岸衝突，中國在實力、耐力、制度、決心各方面都有優勢。實力上今天中國與美國差距已經縮小，並全力趕超，川普的打壓反而提供了「備胎一夜轉正」的機會，強化了大陸自立自強的決心。兩岸關係上，大陸崛起與美國式微，使台獨勢力就算完全執政也不敢宣布法理建國。在耐力方面，歷經幾千年歷史興衰歷練的中國，與只有兩百多年歷史的美國鬥爭，最後贏家是誰不言可喻。至於依附於美國的台灣就更不值一提了。

制度優勢也在大陸，眼前大陸沒有政治接班問題。台灣與美國則有政治週期，川普與蔡英文眼前都面臨選舉壓力。貿易戰讓中國人更同仇敵愾，卻可能傷及川普與蔡英文的選情。為了勝選，川普可能在必要時有所讓步，讓貿易戰中場休息，將台灣暫且冷凍。最近極右派親台的國安戰略顧問波頓下台，及中美互遞橄欖枝，一個豁免若干商品的關稅，一個延後加徵關稅，都是中場休戰徵兆。

國際共識：兩岸衝突升高

蔡英文治下的兩岸關係已落入谷底，當前中美矛盾又持續擴大，川普為人不靠譜，熱衷打台灣牌，誰也不能排除兩岸關係擦槍走火的可能。

美國智庫「2049計畫協會」學者易思安(Ian Easton)在2017年10月出書《中國的侵略威脅》，指出大陸有2020年武統台灣的計畫，其「聯合奪島行動」將分三階段進行。2018年10月美國歷史學家，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柯特金(Stephen Kotkin)在史丹福大學的研討會上表示，全球最大地緣政治風險就是中美關係，而台灣則是此風險區的震央，可能爆發台海戰爭。

今年2月，美國國防權威智庫蘭德公司的資深政治分析師切斯(Michael Chase)為文指出，中國政局、台灣政治趨勢、美國對台政策都是觸發台海新危機的因素，美國應格外注意，並認為未來12-18個月，也就是台灣大選前後，可能發生危機。

4月，美國外交政策全國委員會舉辦美國與兩岸學者的二軌對話，由布魯金斯學會外交政策研究員何瑞安(Ryan Hass)執筆的報告也認為，未來一段時間是台海風險增高時期，可能因意外事件導致緊張加劇。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紀思道（Nicholas D. Kristof）在9月初發表題為「台灣可能是美中戰爭導火線」一文，指台灣外交部長吳釗燮曾證實國軍正針對中國制定「防禦和進攻計畫」，且有國防高級官員提到，報復手段包括「空襲中國福建省」。現任官員應否公開火上澆油發表評論暫且不論。前任陸委會主委蘇起也表示，從今年下半年到明年春天，台海局勢嚴峻一如1949年；他並悲觀地認為，如果蔡英文連任成功，現狀會遭到巨大挑釁，甚至真動武。如果是藍營候選人當選，現況則會緩和。

兩岸會走向攤牌嗎？

兩岸會否走向攤牌，要看各項條件是否成熟而定。

第一，要看明年1月台灣選舉的結果。前文雖然點出台灣兩黨在統獨議題上差別不大，但還是有戰術上的區別，就像蘇起的認知，哪個人當選對兩岸關係的影響會有所不同。蔡英文當選，兩岸會有立即的危機；落選，關係才能緩和，但也只是暫時緩和。由於大陸對國民黨已經有新的看法，即使國民黨執政，兩岸危機也仍將持續，認同趨勢不會因政黨輪替而立即翻轉，問題並未根本解決。

第二，要看中美貿易戰的發展而定。由於貿易戰久拖不決已影響川普選情，川普或許會選擇達成一個局部性、暫時性的協議，先穩住關鍵州的票源，贏得勝選後再說。如此，川普在2020年11月以前，或許暫時不會把台灣牌打得太出格。但無論川普是否繼續執政，中美關係已經回不去了，遏制中國崛起現已成為美國兩黨與民間的共識，中美博弈會繼續，頂多策略有所不同。台灣這一籌碼在博弈結束前不會被美國拋棄，所以台灣問題還是越早解決越好。

第三，要看各方實力而定。如果上述兩種假設皆落空，大陸會否直接武統？大西洋周刊的評論員吉爾西南(Kathy Gilsinan)認為，軍事上中國沒有動機在全球層面上與美國對撞，但在台海發生軍事衝突則有高度可能。她引用蘭德公司所做的兵棋推演，認為美國在台海對上中國幾乎沒有勝算的可能。美國前參謀總長博澤(Chris Brose)也認同此一看法。不談別的，近年中國在導彈方面發展快速，美國在西太平洋部署的航母、陸基飛彈都在大陸近中程導彈東風16、中程導彈東風21，中遠程導彈東風26和東風17的射程範圍內。其中，東風21和東風17被稱為航母殺手，一旦台海戰爭爆發，美國航母不僅進不了第一島鏈，甚至連停留在第二島鏈都不安全。除了袖手旁觀，美國還能做甚麼？輿論或經濟制裁不能改變結果，台灣問題到時自然解決。

第四，要看大陸的決心。兵凶戰危，大家當然都希望化干戈為玉帛，和平解決台灣問題，但能否如願要看現實與機緣。美國與台獨的智慧有限，大陸的決心要靠行動證實。統一等了70年，結果是台灣在分離主義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台獨提供了美國遏制中國崛起的籌碼，鼓勵港獨，送暖藏獨，助威疆獨，這個禍害不除，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夢想何日能實現？

(作者係本刊主筆、台大政治學系名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