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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情蒐技術戰前戰後一脈相承|李征 在 Facebook 上分享!


   今年初,甫成立一年的日本國家安全局即醞釀要增加員額,理由是「地區情勢分析人手不足」,問題是,日本保守派以前就希望該局未來也能像美國中情局那樣,大量派出幹員執行情報任務,因此,外界很好奇這次研議「增員」,會不會暗地著手培訓「幹員」?日本現在究竟有沒有情報員?

2013年5月29日,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在記者會上表示,「培育關係著日本安全的收集情報專家(humint)是極為重大的事,正在深入研究具組織性收集情報的方式」,表露日本目前沒有諜報幹員、沒有對外情報局之類的機構,但未來可能培訓諜報人員、設立諜報組織。

不過,同年11月27日,日本共同社根據擔任過陸上自衛隊幕僚長(陸軍總司令)、防衛省情報本部長等退休高階官員的證詞報導,從冷戰時代,陸上自衛隊就有防衛情報小組,從事收集蘇聯、東歐國家、中國大陸、韓國、北朝鮮等的政軍情報;近年則在俄羅斯、波蘭、韓國等國活動。這些情報活動不受首相、防衛廳長官(現防衛相)的指揮、監督,也不需經過國會的審核。執行任務的數十位諜報員皆出身陸上自衛隊小平學校(或其前身),修習過「心理戰防護課程」。該報導遭菅義偉立即否認,他說「過去自衛隊沒有像報導那樣的組織,現在也沒有」;防衛相小野寺五典也同樣否認了。

菅、小野寺為何睜著眼睛說瞎話?應該是怕承認了,國際社會將以異樣的眼光看待自詡「和平國家」的日本?又擔心遭情報偵察的國家會如何反應?再者,日本是文官治國,安倍政府當時又亟欲通過「特定秘密保護法」,議會、民間要是驚覺原來有些從事特務工作的自衛隊員根本不受管束,那是何等嚴重的事?

 

前諜報員出書揭露真相  

 

只是,就算日本高官否認,還是有些記錄留下。僑居台灣30餘年、前一等陸尉、當過秘密諜報員,也替台灣國民黨大陸工作會執行任務的阿尾博政,2009年出版了自傳式的《自衛隊秘密諜報機關》,其中諸多記述值得玩味。

阿尾1930年生於日本富山縣,中央大學商學部畢業,1955年以第一名考進陸上自衛隊幹部學校;擔任習志野第一空降部隊中隊偵察小隊長期間,被推薦進入陸上自衛隊調查學校,接受9個月的情報訓練。學習課程計有:戰略情報、判讀航空照片、防護心理戰、語言學、潛入(滲透)訓練、連絡通訊方法、操作各種情報器材機具、製作暗號文章與解讀方法、亂數表用法。

1952年秋天,保安隊(自衛隊的前身)成立了「保安隊業務學校第二部」的情報人員培訓部門,兩年後,該部的調查學校獨立出來(今之「陸上自衛隊小平學校」)。阿尾就是畢業於猶如戰前陸軍中野學校的調查學校,在自衛隊修習過「對心理情報課程」的人員,當年有學生在校舍庭園種植梧桐作為修課紀念的傳統,因此又稱「梧桐集團」或「影子部隊」。其中優異人員在畢業後,開始執行與諜報相關的秘密任務。

阿尾結業不久,1963年調入陸上幕僚監部二部特別勤務班,指揮、綜理陸上自衛隊諜報部門的單位。他在書裡描述報到、工作的地點:從東京都池袋搭東武東上線到埼玉縣朝霞市‧朝霞車站附近的CAMP DRAKE,那裡是戰後至1974年,美軍各種情報機構設在日本的總部(舊美軍朝霞營區,是占地31.7平方公里的大營區,橫跨埼玉縣的和光市、朝霞市、新座市和東京都的練馬區,美國陸軍第8軍團下第一騎兵師團駐紮日本的基地,內含轉運站、官兵休閒中心、戰車修理廠),同時也是美國駐日各種情報機構指揮、通訊的總部,以及美軍與自衛隊的聯合情報機構,通稱為「武藏機關」    (ムサシ, Musashi)的所在地。原美軍營區當時很繁華,還有風化區,現已荒頹如廢墟,武藏機關營區現則變成自衛隊的營區或公共用地。阿尾透露,該機關中有原台灣「白團」的活躍人物,依他所提到的姓氏,應該是根本博(出身陸士23期,白團時化名林保源)、荒武國光(出身中野學校,白團時化名林光);另有來自北部方面調查隊、警務隊、中央調查隊等機構裡響叮噹的人物。

美日聯合情報機構裡既然有白團的要角,那麼,美、日本情報機構鐵定對台灣的軍情單位瞭如指掌。

戰前不少日本諜報人員、大陸浪人跟右翼有關或帶有右翼氣息,戰後最早進行諜報工作的老牌諜員,也有不少人跟右翼連結。阿尾年輕時就是受到右翼型人物的影響才進入自衛隊,再因表現特出而入選情報訓練。

 

美日聯合執行諜報工作

 

「武藏機關」負責執行美日聯合諜報機構的任務,不過,阿尾不諱言,日方基層諜報人員都不甘心把收集的成果立刻交給美方,極力向其長官建議「自立門戶」,成立自衛隊獨立的諜報機構。阿尾提到前關東軍參謀、陸軍中野學校的幹部進入伊藤忠商事子公司任職的事例,他們一方面把諜報技巧傳入商社,衍生新的商業資訊收集技巧,一方面在諜報機構與商社之間建立橋樑、管道,讓商社成為掩護、支援情報工作的側翼。

另一條脈絡是,不少中野學校的教官、結業生戰後進入內閣調查室(簡稱內調,美國國家安全會議建議成立的,後來更名為內閣情報調查室)供職。1962年中日簽訂「中日綜合貿易備忘錄」,日本貿易商、商社人員便陸續進入中國大陸,很多受託於內調的情報工作者以貿易商、商社職員為掩護,滲透到大陸做調查。一位中野學校結業生、內調人員望月一郎,在大陸與日本建交之前,曾隻身進入大陸,取得人民解放軍核子試爆實驗成功的機密情報。

阿尾起初負責蒐集舊蘇聯遠東方面的情報,1965年為了建立自衛隊獨自的諜報機關,他從自衛隊退下,奉直屬上司的指示,以民間人士的身分,從事日本內部、泰國的情報工作,在泰、緬邊境金三角一帶,輔助美國的秘密行動(運輸等)。1972年上半,台灣與日本出現會斷交的跡象,他奉自衛隊的上級指示,基於日本防衛的觀點,要「看住」台灣,遂以「日台是命運共同體」為由,展開與台灣接觸,迅速利用機緣跟台灣的國防部、國民黨合作,一舉開啟40多年替台灣工作並居住、活動的密切關係。

在中國大陸執行情報任務期間,阿尾總共向自衛隊幕僚監部上級、國民黨陸工會呈報約150篇報告,原文是用日文寫的,翻譯成中文的給陸工會,也就是說,陸工會出任務經費,自衛隊拿日文的一手資料,陸工會拿到翻譯的二手資料。

阿尾書裡提到他「見過」川島芳子。吾人必須從中認知,川島明明是滿人、中國人,但日本人能將之徹底洗腦、改造成日本人,完全為日本軍事情報機構所用,可見日本諜報策略、手段之高。這也證明,戰前日本老早就開始運用中國境內的分離勢力、分化漢族和少數民族,製造族群矛盾、不和。

1982年起,阿尾為國民黨陸工會工作,1991年從日本防衛廳退休,2000年擔任非營利機構「日台經濟人之會」理事長,迄今仍頗活躍。

儘管阿尾與日本右翼關係很深,也做過右翼工作,不過,這位正牌的諜報人員比右翼人士高明得多。日本右翼只會赤裸裸地支持台獨、支持台灣特定的政治勢力,攻擊非「親日反中」派,其言論、行動及目的不難識破。可是,阿尾則是只要台灣持續「反共(與反中重疊)」,台不台獨都無妨,那就可博得台灣「親美反共」人士的認可,結交朋友,進而牽制整個台灣的走向。

 

自衛隊繼承中野學校經驗

 

中野學校結業生戰後除轉入自衛隊情報單位、內閣調查室,不少人成為國會議員、地方首長、商社高幹、銀行員、教師、企業家、醫師、律師、藝術家,他們在自己的領域都有不錯的成就。

可以說,戰前的諜報員培訓基地陸軍中野學校的高級幹部、教官、結業生,戰後有的進入自衛隊,繼續傳承情報技巧和經驗,開展新的情報業務,有的轉換到商社或其他行業工作,既可逃避戰爭罪行、抹掉間諜身分,又可將情報技巧注入商社等各業界、網絡擴散到商業及業務對象國。日本是個緊密連結的社會,人一旦成為某個機關、團體的成員,只要不因負面因素離開,幾乎都會與原屬機構、團體保持聯繫。中野學校戰後雖解體,但人員分散到包括自衛隊的各行各業,反而是一種擴散和組織網的重生、繁衍。

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的「終戰詔書」一播送完,中野學校立刻解散,校舍完全燒毀湮滅,機密檔案、文件、秘密兵器、通訊器材銷毀,武器埋掉,但教官、人才留下來,教育成果也被下一代繼承了。自衛隊調查學校有很多中野學校的教官與畢業生,中野學校所粹煉出來的情報戰技術與經驗,戰後都被自衛隊延續,成為今天日本情報戰教育的基礎。既然know-how與經驗被承襲,那麼,日本戰前的「野心」、「精神」,「以鄰為壑」的策略,難道不會被融入,而延伸出新義?

這幾年日本接續成立國安會、國安局,整合情報體系、升高軍事角色,做一元指揮、調配;又頻頻發射「情報收集衛星(間諜衛星)」,而防衛省情報本部也不斷擴大,電波監聽通信所、沿岸監視部隊的據點增加等等,如此多動作,究竟有何意圖?畢竟,情報業務跟軍事、對抗是密不可分的。

 

(作者係日本問題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