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和《史記》的春秋大義
孔子晚年修《春秋》,孟子說:「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懼,作《春秋》。」又說:「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孟子所言就是中國史學的最高原則,不是史料學派或科學主義史學的虛無主義,而是欲令「亂臣賊子懼」,是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這是道德理想主義的史觀史識史義史德。
司馬遷繼承孔孟之道而創述《史記》,他在《史記‧太史公自序》提及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所以退而修《春秋》,用以「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乃王道之大者。司馬遷明白地說孔子《春秋》之主旨乃在於以史筆為中國的王道傳統而進行護持和表彰,一切昏君奸臣佞人之敗壞道義損毀國家破滅社會之罪惡,都必須予以譴責批判,且須在史冊中明確指出國政大方針。
司馬遷提出創述《史記》的根本信念:「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之誅、世罪之名。〔……〕夫不通禮義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由上述可知《史記》的真正目的,並不僅僅記錄過往的事情而已,最重要的精神是為國家和人民建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國家禮義和國民正路。
太史公確立了中國史家必須具備的史德史觀史識之規範之後,中國的正史和地方或私家志書,其原則和精神,必須合乎孔子始創而,由太史公發揚的「春秋大義」。合於這個標準,才能稱為「正史」,若有違逆而撰述者,則必被斥為「穢史」。
以正史的高度道德標準要求自己的現代史家,如錢穆、徐復觀、胡秋原等先賢,都是人品崇偉而學問淵博的現代大儒。他們創著的史書,其中充滿孔子之春秋節義以及太史公之史記精神。
台灣史家的「春秋大義」
光緒21年(1895年,乙未)日寇侵吞台灣,連橫發憤創述《台灣通史》,他說:「台灣固無史也,荷人啟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開物成務,以立我丕基,至於今三百有餘年矣。〔……〕夫史者,民族之精神,而人群之龜鑑也。代之盛衰,俗之文野,政之得失,物之盈虛,均於是乎在。故凡文化之國,未有不重其史者也。古人有言:『國可滅,而史不可滅』。是以郢書燕說猶存其名;晉乘楚杌,語多可採。然則台灣無史,豈非台人之痛歟?!」台灣本即中國之土地,卻橫遭日寇竊占,痛心之下,發憤為台灣修史,在亡台之際為台灣留存「春秋大節」。《台灣通史》是中國孔孟仁義大道和史記精神意義下的台灣史冊。
同一時代鹿港名儒洪棄生極恨清廷割台,遂創述《瀛海偕亡記》一書,以嚴夷夏之防之義,記載台灣人民奮起抗日的忠烈史事,將台灣先烈的碧血忠魂載入史冊以永垂不朽。其自序表彰鄭成功開台,其範圍北至諸羅,南至鳳山,其地甚狹而兵員也僅二、三萬,卻能西驅荷蘭,東敵倭人,南控呂宋,北犯大清而有餘。此乃成功的堅貞志節不可辱而有以致之,是史家最尊崇之英雄,而清廷有那麼大的領土,且台灣又已如此繁庶,卻如此腐敗,將台灣島拱手送給日夷,天下有較此更痛之事耶?《春秋》經中嚴厲指責自己將自己的國亡掉,是對不起列祖列宗、往聖先賢的大罪。當然,台灣不是國家,是中國的一個行省,但也等於是中國自己將自己的右臂割掉,此亦是大惡。洪棄生是傳統儒家,他的痛吼表達的是儒家型史家面臨鄉邦淪亡於夷狄之最深沈的悲恨。
連洪兩氏都是清末台灣的儒者,他們都因為台灣淪喪為日寇的殖民地而憂憤地創修台灣史冊,他們都以《春秋》和《史記》的精神為其史籍之忠魂。
這樣的台灣史才是堂堂正正的台灣史詮釋,就是立足於《春秋》和《史記》的華夏史觀下的台灣歷史。在這樣的史書中,積極彰著明鄭以降的台灣往聖先賢、英雄豪傑以及具有偉大剛健之德的台灣人民。
穢亂的皇民台獨史
本來應該依據上述史觀史識實踐台灣史教育。唯自李扁台獨政權以來,台灣史著作以及台灣史教育,並非《春秋》和《史記》之形式與內容,正好相反,彼等極盡全力去除台灣史中的華夏性,而明目張膽地認同日帝殖民主義的皇民化台獨史觀。
任何社會地區和時代,忠貞與奸佞是永遠的雙元對蹠性之存在。雖然,日據台灣五十年,台灣人民抗日並無停止,但必須承認,媚事日寇的台奸也一樣活躍五十年。譬如北台灣吳湯興、姜紹祖、徐驤、邱國霖等烈士丹心赤血抗擊日寇之同時,就有台奸嚮導日軍走捷徑襲殺台灣義軍,南台灣也有台奸設計誘殺抗日豪傑陳少貓等志士。這樣的台奸及其家族就是媚日欺台的皇民階級。彼等並非一般羅漢腳,他們壟斷產業、霸佔良田,有黑錢有惡勢,但卻又能文雅粉飾,更甚通文墨,深深明白透過文字洗腦宣傳的魔力。二戰末期日寇在台推行皇民化運動,台灣皇民階級遂有皇民文學替日帝主子服務,如周金波、王昶雄之流。台灣先賢雖然在日寇殖民者高壓迫害下仍能堅忍辦報、辦學,盡力推廣華夏台灣的文教,但幾乎同時間,皇民買辦階級卻在日帝主子支持下,更有勢力地辦報、辦學,盡力推廣親日媚日的文教。
皇民台獨史近二十年甚囂塵上,此輩及其史冊張狂放肆地歌頌日本殖民主義,但卻對台灣往聖先賢及台灣人民極其輕視侮辱污衊,實屬「穢史」者也,但其何以能夠狂走蟹行?也確乎製造了很多台灣人之自我族源族性之迷失,以及文化界、娛樂界、學術界甚至政界親日媚日風潮,譬如台北市政府在北投亂七八糟搞出來的「始政公園」和「始政紀念日」,如執政當局拼命頌揚褒獎八田與一,又如魏德聖最近的電影「KANO」,都是肯定頌揚殖民主義而產生的無恥行徑。其因何在?近因是李登輝藉剽取大位之便,而行其陰沈詭詐之台獨史教育之得逞,更深層之原因,乃是國府退守台灣後,執政者依附美日軍盟之反共冷戰,不但優容認同日帝殖民主義的皇民家族,更倒過來打壓迫害日據時代抗日的台灣先賢。
換言之,從歷史的深刻性來看,今日皇民台獨史教育的成功,一大半的原因來自國府退守台灣的那個時代,蔣介石遺忘了他平生最崇敬的王陽明致良知教中的春秋志節,執政當局之治台,真正缺少了《春秋》和《史記》之軌範和信念,由於反共而倒過來擁抱日本殖民主義,更拉攏示好於台灣皇民餘孽,遂陷溺於媚日反中之鬼窟中往而不返。
當年蔣介石固然針對大陸的文革而在台灣發揚中華儒家思想,但卻又矛盾且迷失地更形親近極右翼的日本,依賴新興帝國主義美國,且重用皇民家族,棄孔孟和太史公的春秋史義而不顧,台獨型台灣史教育藉著皇民幽靈復活而如洪水猛獸,破閘決堤、猖獗橫行,其勢如同裂皮而出的腫膿,一發無法收拾。台灣哪裡有中國史觀史德史識史義下的台灣史?現在的台灣,只有穢亂不堪的皇民台獨史。
當代台灣人辜負祖宗和聖賢,竟然在台海兩岸中國全民擊敗日本殖民匪寇之後,卻仍然被皇民孽種從靈魂深處澈底下蠱,悲哉!
台民!台民!若欲振復台灣的剛健體魄,必須喚醒台灣史的正魂!
(作者係台灣師大東亞學系、地理系合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