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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老友毛鑄倫|姜新立 在 Facebook 上分享!

 

毛鑄倫728日在台北辭世,凡是認識他,並作為他朋友的人,心裡鐵定都充滿不捨與悲傷,對我尤其如此。

 

早年在政大東亞所相識

我與毛鑄倫早在讀政大東亞研究所時便認識了,他就讀碩士班,我在大陸問題研究班進修,一起上課,同一師門。有次鄭學稼教授告訴我:「毛鑄倫同學歷史系出身,聰明好學,有歷史思辨意識,這些條件對學中共黨史與共黨理論容易入門,我喜歡這個年輕人。」這是當年著名的中共問題與馬列主義權威學者鄭學稼,對「毛鑄倫同學」的看法與期許。

鑄倫畢業後去中興(台北)大學任教,開授「大陸問題研究」,我回原單位繼續大陸問題研究工作。經過東亞所的學術理論培養,加上自己的文筆素養與歷史思辨,鑄倫很快引起報人余紀忠的注意,於是進入《中國時報》服務。

鑄倫先在《時報周刊》大陸問題專欄組負責編採工作,一天打電話約我寫中共官方與社會對文革反思的文章,他在電話裡直言:「學長好,請學長為時報周刊寫一篇大陸研究專題文章,一周內交稿,無任感謝,功德無量!」其實在東亞所他是我的學長,他就是這樣對事有理有節,對人有禮客氣的一位知識朋友。

知識分子不媚俗、不附勢

後來鑄倫在《中華雜誌》發表文章,他筆鋒帶民族主義意識,分析大陸、兩岸與中美問題都由中華民族立場出發,此讓與鄭學稼有深厚交情的胡秋原賞識。胡先生邀請他到《中華雜誌》編輯部幫忙,他努力盡心工作,做得不負胡先生所託,擔任總編輯,直到中華停刊。

鑄倫對胡先生除了崇敬,也執弟子之禮,尤其秉持胡先生「三大尊嚴」(民族尊嚴、學問尊嚴、人格尊嚴),作為他人生價值的目標。毛鑄倫是尊師重道、有情有義之人,曾為紀念胡先生逝世一周年,主動編輯《人格的自由與學問的尊嚴》。

我由美國回來後,在高雄中山大學服務,鑄倫在台北教學,並在《中國時報》服務,一南一北不常見面,但在《中華雜誌》和《海峽評論》上我常拜讀他的文章,此時他對議題已由分析轉向評論,對美蘇爭霸、國共內戰、台灣的過去與未來、兩岸關係與國家統一、中華民族的苦難與復興等議題,有自己的觀察與看法。一如克羅采(B. Croce)所言,凡由歷史意識以真知識對國家與民族問題提出自己觀察與看法的,不媚俗、不附勢、不人云亦云,就是一個知識分子。鑄倫就是克羅采所謂的「知識分子」。

2000年柏林往事歷歷在目

鑄倫擔任過中國統一聯盟主席,20008月應邀前往德國柏林,參加「全球華僑華人促進中國和平統一大會」。毛主席在600人的大會上說,兩岸統一就是中華民族的再統一,兩岸中國人和全球華人都應努力團結起來,為中國復歸統一而奮鬥。會後我們一起去看柏林圍牆遺跡,鑄倫對我說:「東西德能統一,中國也必能統一。」我完全同意鑄倫的看法。

我和鑄倫還去了波茲坦,訪遊了西施林宮。波茲坦宣言由中、美、英簽署,命令日本軍國主義無條件投降,否則日本將遭徹底毀滅。日本最後無條件投降,台灣光復重回祖國懷抱,談到這裡,鑄倫和我在西施林宮擊掌說「讚」。

在慕尼黑,我們在四方廣場一家小餐廳喝道地的德國黑啤酒,以整隻德國豬腳佐餐,至今我還記得鑄倫手執一公升裝大玻璃杯黑啤,對著我說「為兩岸和平統一乾杯!」一飲而盡是他的豪情,為兩岸和平統一而努力是他的壯志。沒想到兩岸統一正當最後努力階段,鑄倫兄竟先我離開這個世界,真是壯志未酬身先死,但悲不見九州同,遺憾之至。

關心民族復興及台灣未來

我離開中山大學回到台北後,有較多機會與鑄倫聚晤。我們一起參加《海峽評論》編委會,一起應邀出席《觀察》座談會。

鑄倫、曉波兄和我都是《中華雜誌》時期的老友,在海評編委會上,每以老友之誼對主題焦點各表意見,有時還會爭論,爭論在於對問題的觀察切入點不同,對問題的本質意見則是相同的。我們都是民族主義者,都生於抗戰後期,逃難於內戰時代,歷史悲劇煉鑄出我們共同的心志,也因此在知識、國家與民族的道路上走在一起。我們期待的是民族復興、國家統一,我們都正視中國崛起的歷史意義。此外,鑄倫比我更關切台灣的未來。

前年鑄倫久病致殘後,不便再出席海評每月的編委會,但他仍抱病撰文,這是最後的筆耕,令人欽敬。他自覺時間精力恐已不多,請海峽學術出版社為他出版最後一本書。

《病厄困作》集結了鑄倫最後幾年發表的大作,內容精彩,不論評論或分析都深入。他在自序中寫:本書「是作者個人作為一個生活於台灣70年的中國知識分子,其知識/思想/情感/心血的紀錄,這些或許還是約略有點參考價值的。」豈此「約略有參考價值」,我要在此指出:為了國家、民族與兩岸,將知識、思想、情感、心血融合在一起而寫出來的東西,絕非泛泛之文,更非「海隅微言」。鑄倫兄,你在知識上自謙,令人欣賞與懷念。

 

(作者係中山大學、佛光大學名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