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剛被評為全美排名第二的「中國通」、美國學者沈大偉(David Shambaugh)，3月6日在《華爾街日報》上發表題為〈中國即將崩潰〉(The Coming Chinese Crackup)的文章，引起中美兩國學界一場不大不小的爭論。筆者想問：沈大偉作為一名美國學者，真有那麼可怕嗎？我們又該如何看待沈大偉版的「中國崩潰論」？

之所以說是沈大偉版的「中國崩潰論」，是因為自冷戰結束以來，在美國和西方世界已有過多次「中國崩潰論」。例如美籍華裔律師章家敦2001年出版《中國即將崩潰》預言，中國將在10年內—即2011年之前—會因經濟和政治危機而分崩離析。如今，14年過去了，中國不僅沒有崩潰，與14年前相比，其綜合實力還上了一個新台階，在若干領域的影響力甚至可與美國比肩。

當然，沈大偉與章家敦是有一定區別的。章家敦分析的主體是中國，沈大偉分析的主體是中國的執政黨。至於《華爾街日報》刊文的題目《中國即將崩潰》，沈大偉說是《華爾街日報》起的，並非他的本意，「我不是預測中國崩潰，而是預測中共延長式衰落」。他預測的時間長度是20年，「如果20年後中共仍在執政，我願意公開道歉」。此外，章家敦並非嚴謹的學者，早已被貼上「反共反華」的標籤，而沈大偉在學術界一貫以對華友好著稱，他的觀點自然應該受到重視。

因此，作為中國學者，我無法對沈大偉的觀點一笑置之，或簡單斥之為「一派胡言」。他立論的依據，如官場腐敗、經濟放緩、自由派受打擊、精英移民海外等，在不同程度上，確實是中國尚未有效解決的老問題。

沈大偉的觀點對中國的執政黨乃至整個中國來說，當然是刺耳的。不過，中國傳統政治智慧中的許多格言警句，其實已經告訴我們應該如何對待這類負面評價，包括「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聞過則喜」、「兼聽則明」等。

更重要的是，中國需要用實際行動解決連自己都承認存在的嚴重問題。沈大偉得出其結論的一個重要假設，就是他所列舉的若干問題將持續惡化，無法得到有效解決。如果中國能通過努力解決上述問題，他的預言就必定落空。事實上，任何預測性結論都有其基本假設。例如，筆者曾發文認為俄羅斯將走向衰落，其基本假設就是俄羅斯目前面臨的主要難題（經濟結構單一、過度依賴能源、人口持續減少、遭受西方制裁等）無法有效解決，未來還將進一步惡化。如果俄羅斯能夠有效解決它的難題，衰落就可以避免。諷刺的是，在蘇聯崩潰前的若干年內，東西方學術界都沒有關於「蘇聯衰落」或「蘇聯崩潰」的嚴肅討論，享譽國際的美國政治學大師杭廷頓還在1970年代努力探求蘇聯保持穩定的秘笈。

因此，無論是一個執政黨還是一個國家，是否衰落或崩潰，不是由別人說了算，最終還要看解決自身現實問題的意志和能力。如果中國能夠正視現實問題，下決心解決攸關存亡的重大難題，讓中國的官場和市場真正乾淨起來，民主和法治真正完善起來，人文和自然環境真正優美起來，那麼沈大偉預言的基本假設就會被逐一拆解，其預言就會落空。20年後他若還健在，並且守諾的話，道歉將是不可避免的。

（作者係上海交通大學台灣研究中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