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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鑄倫兄|江才健 在 Facebook 上分享!

 

毛鑄倫和我同一天進《中國時報》,那是19781115日,不到一個月就發生美麗島事件,是台灣近時歷史的一個轉捩點。進《時報》前我就認識鑄倫,也有些往來,成為同事之後來往更密切,成為親近熟友,轉眼42年。

 

進《時報》前,與鑄倫有一段經歷,頗值一誌。1976年我服役抽籤分發特戰部隊,由於需接受跳傘訓練,那年3月便到潮州跳傘,受訓中的某個周末,特別到東港的空軍幼校,找在那裡當教官的鑄倫,晚上住在他的教官寢室,第二天一起到小琉球去玩。我們在上船前各買了一個蕃茄,上船後,他聞到過海交通船的柴油味就不舒服,很快就把才吃下肚的蕃茄全吐在甲板上,我對他說,「老毛,這是我見過做蕃茄醬最快的辦法。」

在《時報》的快意人生

初進《時報》,他暫在《工商時報》寫評論,我在時報跑科學新聞,那時主要工作時間在晚間,因此經常下午去了,晚餐就在報社的餐廳吃,有時他見我餐盤中有沒吃盡的雞腿,問清楚我不吃之後,就抓起放進嘴裡,大嚼起來,令人稱奇他胃口之好,因此後來他再問起,我一概說還要再吃,主要是不希望他吃得太多,也覺此風不宜鼓勵。

在《時報》那段時間,台灣經濟大起,他除在《時報》工作,白天在中興大學法商學院有全職教席,可說口袋麥克麥克,另外寫評論的稿費也不少,一些聚會常喜歡買單,是一段快意人生。

鑄倫好吃也好酒,經常晚上下了班,如不是赴旁人約的宵夜,他喜歡到雙城街的pub喝兩杯,那裡不只有酒,pub裡總有音樂裊繞,多是美國流行音樂,或說是搖滾樂,那是他年輕時代浸潤其中的旋律,幾杯啤酒下肚,耳邊樂音響起,說說人生趣事,人生之樂莫過於此。幾年後,他由新店搬到松山機場邊買的新居,也接來父母與弟弟同住,這時由萬華大理街回家,半路在雙城街停下來喝兩杯,更是完全順路。

我們常常一起宵夜,有時也同去雙城街,當然還有其他許多朋友。鑄倫因知識淵博、常識廣雜,加以記憶過人,口才便給,他喝酒只多不少,喝後喜歡買單,有時還主動請客,自然是大哥架勢。早年他因研究過易經,有門卜卦的絕活學養,因此經常有朋友來找他卜卦,執惑而來,解惑而去。

他在《時報》工作約11年,曾經擔任過大陸資料中心主任,也負責過國際新聞中心,對於新聞事業頗有指點江山、顧盼自雄的自信,後因報社一些因素加上外在機緣,他離開《時報》投入籌辦《台北鏡報》,記得1989年我要去紐約開始寫《吳健雄傳》前不久,曾問起新報紙是否試過報了,他大手一揮說成員都是老手,無需試報,後因後續資金不能到位等因素,沒有幾個月報紙就撐不下去,他也賠了一些錢。

一年多後我回到台北,他坦承辦報之後才發覺,自己辦報的本事和《時報》的余老闆相比,比豬還要笨。

29年不曾中斷的餐會

由紐約回來,半年後我搬到天母,那時40初度,某月有位待字的女士提出,說她們有些不錯的女朋友,是否可以請我找些未婚男士辦個party,於是那年聖誕節便在家裡辦了party,由於是單身求偶聚會,已婚的鑄倫自然資格不符,不過他很樂於參加,也願意來負責調製雞尾酒和放音樂,並保證絕不求偶,我對他的保證很有信心,自然網開一面,他也言而有信,負責調酒、放音樂。

頭回的聖誕聚會不甚成功,因為那位提議的女士在事後說,「我們也不是要太好的男士,但有沒有正常一點的,因為參加的男士不是酒鬼,就是gay。」不過這個以求偶開始的聖誕聚會,卻因此一直辦了下去,沒有中斷,到去年是第29年。

去年年初,我因免疫失調住進台大醫院,差不多時間鑄倫也住在長庚醫院,後來他再有兩次進出醫院,甚至截去部分腳趾,但是身體基本還行。去年的聖誕聚會本來不想辦,但是一些朋友每年只見一次,已有點像是一個節慶的味道,於是便還是發出通知,說聚會照常舉辦,只不過不特別安排,歡迎朋友隨意來坐坐。其實後些年為了鑄倫能來參加這個聚會,常是選擇他不洗腎的周五時間,去年聖誕節前的周五是1220日,正好是他的生日,麗貞帶了個蛋糕來,鑄倫在我家過了他最後一個生日。

搬到天母之後幾年,每年過年會請朋友來吃飯,通常是年初二後的幾天,我也向朋友說,看起來是請大家來吃飯,其實是大家來陪單身的我過年。這個飯局多年來鑄倫都是主要成員,飯局因為有他在座,幾杯老酒下肚,他總能說起許多趣事逸聞,有些是自己的笑話,逗得大家哄然大笑,因此這個飯局常不止邀他來一次,有年還請他來了三次,他因為喜好朋友,也好吃喝,總是應允受邀,欣然而來。

後來他開始洗腎,便只能在他不洗腎的一天請他來,今年他也來了一次,他的最後一次。

「風中之燭」仍開朗樂觀

八、九年來鑄倫因糖尿與腎病,吃藥與進出醫院是生活常態,但他還是與朋友聚會吃喝不斷。他是射手座天性,愛好自由,去年出院後雖行動不如以往,但是在網上活動異常活躍,尤其關注朋友的臉書,常以四句五言打油詩回應,雖是信手隨寫,插科打諢的調侃中,常有令人絕倒的妙句,令人讚賞。

雖然知道他的情況有如「風中之蠋」,近月請他到家裡吃飯及幾次接送赴宴,看他開朗樂觀、吃喝如常,覺得安心。他的驟然而去,雖是意外傷感,但他去如燈滅,沒多折磨,也是福分,只想他或有「但悲未見兩岸同」的遺憾。鑄倫,不用擔心,兩岸的統一終會成功,你一路好走。

 

(作者係科學文化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