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晚上土耳其發生政變,全國不少重要據點都已被政變軍控制,但不到12小時,政府便宣布已扭轉局面。這一場短命的政變,短到相當符合後現代的手機閱讀模式。
就土耳其政局而言,首先值得一提的是: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或稱基本教義派)與軍閥,都是美國的忠實夥伴。誰主政,美國是毫無所謂。如果再把視野放大、放遠一些,也不難發現,美國的鐵桿朋友其實就是所謂的 「伊斯蘭教瓦哈比宗」(他們自稱為 「沙拉非派」)的海灣國家。這些國家至今採用中古時期的伊斯蘭法律,女權低落,而且又最積極資助世界各地瓦哈比勢力,包括恐怖主義組織的幕後推手。這中間有個簡單的道理,就是這些政權原屬最落後的部落,因此一旦獲得西方霸權的支持,便心甘情願為其效勞。反過來對霸權而言,支持最落後、腐敗的勢力,也是維持目標地區落後性最廉價的作法。
70年來,美國專注打擊的是第三世界民族主義力量,例如伊朗、阿拉伯世界的復興黨(包括戰後的埃及、以及前不久崩潰的伊拉克、利比亞、敘利亞)。原因是,民族主義勢力占人口多數,他們反對霸權干預,反對政教合一,主張世俗化、現代化,要求等距外交、重視女權,帶有一些社會主義理想,想維護國家的主權與資源。
土耳其自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便亦步亦趨地跟隨美國路線。無論是軍方執政,或軍方幕後操縱的文人政府,或自2003年以來,由伊斯蘭教派聯合政府取得的政權,三者都可算是鐵桿親美派。該情況,與此前有「土耳其國父」之稱的凱末爾所推動的民族獨立路線有顯著的不同。
埃爾多安配合美國反恐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所建立的「伊斯蘭教正義發展黨 」,是否具有原教旨主義性質,固然值得商榷。不過,他曾因為傳播宗教色彩極為濃厚的主張而坐過牢, 2003 年擔任總理之後,積極配合美國支援各地基地恐怖主義組織,更是不爭的事實。此舉措,至少說明以下幾點:
一是他的外交政策不但繼承了前任政府的若干親美對外政策(顛覆俄羅斯與中國、肢解前南斯拉夫),在其任內(2003年至今)依然繼續推動肢解伊拉克、利比亞與敘利亞的行動。
二是土耳其出於與沙烏地阿拉伯競爭伊斯蘭世界領頭羊地位的衝動,一貫扶持各地基地恐怖主義組織,但卻僅限於配合美國民主黨「以夷制夷」的策略(利用恐怖分子打擊目標國家)。當2014、2015年之交,美國兩國會為共和黨占據多數之後,便迫使歐巴馬這個「跛腳鴨總統」執行共和黨新保守主義派的「混沌策略」(在恐怖主義組織之間拉一個、打一個,以造成全面的混亂)。從此之後,土耳其便被迫改變過去全面支援恐怖主義組織的作法,轉而對恐怖主義組織之中最極端的「伊斯蘭國」勢力採取敵對態度,並因此給自己帶來極大的安全危機。在此新形勢下,埃爾多安不但要面對伊斯蘭國勢力的反擊,而且還要面對勢力增強的庫爾德民族獨立運動。
三、繼伊拉克、敘利亞分崩離析之後,土耳其突然惹上百萬難民的問題。就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的經濟困境還不得紓解之際,額外增加如此沉重的負擔,最好的解脫辦法便是採取「分洪策略」,將難民一併送至歐洲,並借此要脅歐洲國家進行經濟補償。土耳其如今儘管獲得歐洲聯盟數十億美元的補償承諾,卻可能永遠關上求入歐盟的大門。
以上一系列困境,是否會影響到代表權貴階層利益的軍方勢力,目前不得而知。不過,從1960年代以來,軍方已發動過6次頗具規模的政變(4次成功)看來,即便這次失敗,土耳其軍人也不會就此退出政治舞台。
政變過程撲朔迷離
此次政變讓人感到相當納悶的是,政變方沒有任何領袖出面擔負責任;什麼兵種、什麼番號也不見透露,當然也看不到任何具體政治訴求。國際上所有的相關消息,都是通過尋常的土耳其媒體管道獲知,而非政變方習慣採用的「占領電視台、對外進行宣導」。而且,明明剛剛才發生軍變,埃爾多安卻成竹在胸地指責其主要政敵居蘭(Fethullah Gülen早已逃亡美國)為幕後主持人。
非常離奇的還有,「政變」收場後不到幾小時(即7月16日中午),埃爾多安總統就宣布要解除2745名法官的職務,以作為整頓司法機構的第一步。試想,這麼大的名單,肯定不會是臨時的編排,而是早就揣在他的兜裡了。此後不久,還對外吐露將整肅數十位軍方人員…。
總而言之,這種土耳其式的政變與政治清算,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進,令觀察界感到目不暇接、嘆為觀止。打從16日起,德國媒體已旁敲側擊、暗示這次政變「頗不尋常」,17日《明鏡》電子報又透過德國參謀總長庫亞特(Harald Kujat)的話,含蓄地指出「難說這次政變是否為政府所擺設,不過有句話叫做遲早會真相大白!」
(作者係旅歐政治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