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25日，美國國殤日，晚上八時許，在明尼蘇達州明尼亞波利斯市發生了一起白人員警暴力執法，導致非裔男子喬治·佛洛依德(George Floyd)窒息死亡案例，引起全美各地及歐洲數國發生抗議示威，至今未歇。

佛洛依德涉嫌在一間便利商店購買香煙後，被店員懷疑他使用了一張20美元假鈔而報警，員警肖萬(Derek M. Chauvin)押佛洛依德上警車時，因他不順從，而將他按倒在地，並用膝蓋頂住他的脖子長達8分46秒，期間佛洛依德反覆呼喊：「我無法呼吸」(I can not breath)，目擊者發現他已經失去知覺，乃要求員警檢查他的脈搏，但肖萬不為所動，直至救護車趕到現場後才將膝蓋移開，佛洛依德被送往當地醫院急診室，被宣告死亡。

佛洛依德其人其事

佛洛依德1973年生於北卡羅來納州，成長軌跡與許多在貧困與暴力環境中成長的非裔美國人相似。他年少時父母分居，母親找了新男友，帶著孩子們定居德州休斯頓的貧民區。在這個社區經常可見到被槍殺的屍體，或年輕女孩在巷子裡被強姦。

佛洛依德一家有5個孩子，生活比周邊鄰居更艱苦，常以香蕉和美乃滋三明治果腹。他的弟弟回憶，當年家境雖然窘迫，卻充滿溫情。8歲時，佛洛依德夢想成為最高法院法官。誰會料到多年後，他竟喪命在員警的暴力下，激起全世界的抗議。

身為家中長子，佛洛依德是家族的驕傲，他是兄弟姐妹中第一個從高中畢業、讀大學的。在中學時期，他專注打橄欖球與籃球，從不在街頭惹是生非。同學記得他經常說：「我會做與眾不同的事，我會改變世界。」緬懷他的親友稱身高1.93米的他為「溫柔的巨人」。

在佛洛依德身上，能看到許多出身貧苦的非裔美國人的影子，他們都曾努力脫離暴力與貧困，但卻一再遭遇挫折甚至誤入歧途。佛洛依德曾以職業運動員為目標，他還是業餘嘻哈歌手。然而，他在體育圈和音樂圈的朋友一個接一個被槍殺、或因濫用毒品等原因離世。他也因不明原因從佛羅里達州大學輟學，回到母親身邊分擔家計，並在德州一所大學修讀社會學。佛洛依德不再打球，也沒能獲得大學學位。

1997年，24歲的佛洛依德因販賣低於一克的毒品被捕。接下來的十幾年，他因盜竊、販毒、私闖民宅等罪名多次進出監獄。2007年他夥同其他五人入室搶劫，歐打一名女子，因此入獄4年。他在服刑期間開始篤信宗教。出獄後，他熱心為教會服務，並與女友生下一女。

2017年，深陷毒癮的佛洛依德渴望戒毒、找到工作，以爭取女兒的監護權。於是他從休斯頓搬到明尼亞波利斯。他在當地教會的協助下成功戒了毒，並在當地餐廳和夜間音樂俱樂部打兩份工。老闆和同事們記得他喜歡咧開嘴大笑，見到常客就會送上一個熱情的擁抱。不過，他的新生活並非一帆風順，母親2018年去世，讓他大受打擊。今年席捲全美的新冠疫情，使他丟了工作，成了疫情期間美國4千萬失業人口中的一員。

全美抗議示威及暴動蜂起

佛洛依德之死激起了全美各地的抗議及暴力騷亂，其規模為自1968年4月4日，美國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在田納西州演講遇刺以後所僅見。抗議活動在全美50個州、包括華盛頓特區在內的350多個城市和鄉鎮蔓延，至少21個州出動了國民兵，數十個城市實施了宵禁，數十萬憤怒的美國各族裔群眾走上街頭，舉著「黑人的命也是命」、「我無法呼吸」等標語的牌子，高喊著「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的口號。

在示威中，抗議者除了非裔，白人占到近半，還有不少拉美裔與亞裔，種族組成似乎比以往的示威更多元。亞裔族群裡，在美國生長的年輕人參與尤其踴躍。在新冠疫情掀起的歧視浪潮中，美國亞裔開始對非裔遭到歧視感同身受。華裔美國人與在美國生活的中國人共同組成了「支持黑人就是支持亞裔」組織。

白宮前因抗議示威而築起黑色鐵絲柵欄，作為阻擋示威者的屏障，反倒成了民權運動的一面「哭牆」。牆邊上，一個被放在顯眼處的標語寫著：「如果你覺得戴著口罩難以呼吸，想像一下在美國身為黑人的感覺」。川普說，如果群眾敢衝闖白宮，他將放惡狗對付，這番話使民主黨籍的華盛頓特區市長巴烏斯爾(Muriel Bowser)將白宮以北，從H街跨越拉斐特廣場呈直線繼續向北，多國使館所在地的第16街路面，用黃色油漆寫上Black Lives Matter，字體大到衛星照片都看得見，並將廣場改名為Black Lives Matter Plaza，還將這幾個字刷在廣場的一幢樓房牆上。嗅到商機的小販在16街上支起帳篷，叫賣起寫著I Can't Breath的口罩和T恤。

抗議示威活動除迅速蔓延至全美外，加拿大、紐西蘭及英、法、德等歐洲國家，也有示威者在美國大使館前集會抗議，他們除回應美國的抗議外，還表達了當地的訴求。

抗議示威不幸轉為暴動

不過，少數示威者洗劫了商店。之後一些示威者與執法人員發生衝突，身穿防暴服的員警向人群發射沙包彈和化學製劑，不少人受傷，甚至有一名示威者在洗劫一家店鋪時被店主槍殺。5月29日，美國司法部宣布肖萬被控三級謀殺罪和二級誤殺罪，並實行新的宵禁令，但騷亂並未平息。全美示威所到之處，暴徒放火、洗劫隨處可見。

6月1日，紐約與費城因發生多起暴力和破壞公共財物事件，開始實施宵禁。同時西雅圖、舊金山、洛杉磯、亞特蘭大等多個城市宣布延長宵禁令。紐約州州長和紐約市市長將當地執法人員從4千人增至8千，以應付示威活動。同日，佛洛依德的弟弟呼籲示威要以和平方式進行。6月6日示威活動達到新的高潮，成千上萬的抗議者聚集在各大城市，約有20萬人參加了華盛頓特區的活動。截至當天，美國34個州和華盛頓特區共部署了43,300多名國民兵，而美國50個州、共650 座城市和鄉鎮爆發了抗議。

種族歧視一再反覆上演

其實同樣的案例也發生在2014年7月17日，紐約員警懷疑非裔美國人加納(Eric Garner)銷售無稅票香煙，將其逮捕，過程中對他勒頸壓制，加納求饒說「我無法呼吸」，但員警不為所動，最後加納窒息而亡。這句「我無法呼吸」反映的是，非裔美國人長期遭受白人員警的騷擾與暴力。

1963年8月28日，在華盛頓林肯紀念堂舉行的集會上，馬丁路德在「我有一個夢想」(I Have a Dream)的演說中說：「只要黑人依舊遭受員警暴力，我們就不會甘心」。1967年4月14日，馬丁路德在史丹福大學發表了「另外一個美國」(The Other America)演講時說，實際上有兩個美國，一個有良好教育、有工作、有銀行貸款、有人權；另一個什麼都沒有，我們必須把兩個美國變成一個。

半個世紀過去了，黑人政客增加了很多，歐巴馬都做了八年總統，但非裔依然遭到不平等待遇，加納案件就是在歐巴馬第二任內發生的。當人們以為歐巴馬當選總統，意味著美國社會已經進入「後種族主義時代」，但非裔一再死於白人員警暴力，提醒著人們，「系統性的種族主義」(systemic racism)痼疾依然未除。從「我有一個夢想」到「我無法呼吸」，看來夢想還未實現，呼吸已被剝奪。

佛洛依德之死所引發的美國社會運動，已經掀起一系列地方政府警務改革的討論。6月17日，川普簽署了警察改革行政命令，鼓勵全國警察部門採用最高的專業標準為社區服務。紐約市準備從警政預算中撥出10億美元，建立社區警民合作計畫。

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

此外，全美各地也興起了「轉型正義」運動，要求拆除有爭議人物的雕像和紀念碑。哥倫布被視為是侵占美洲原住民土地的罪魁禍首，因此座落於波士頓及里奇蒙市的哥倫布雕像被斷頭。邦聯時代領袖如邦聯總統大衛斯(Jefferson Davis)和南軍統帥李將軍(Robert Lee)被認為是奴隸制的捍衛者，他們的塑像也被移除。而1940年的電影《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近日也因遭到批評讓奴隸制度「浪漫化」，已從HBO Max 訂閱頻道庫中移除。

1858年6月16日，共和黨參議員候選人林肯在伊利諾州春田市發表演講，他引用《新約》說道：「分裂之家無法存在」(A house divided against itself can not stand)，主張美國政府不能在半奴隸制、半自由的狀態下長存。佛洛依德的葬禮上，響起了美國民權運動的標誌性歌曲《改變即將到來》(A Change is Gonna Come)，人們高喊「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No Justice, No Peace)。

（作者係旅美時事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