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31日深夜,高雄發生一連串氣爆後,全台灣震驚,中央地方政府與軍警消防部門緊急動員救災,人民也紛紛積極投入救援與捐輸資源。
隔天,中國大陸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梁振英、澳門特區行政長官崔世安表達慰問,各國政府也紛紛致意,全球媒體亦以重要新聞進行報導,大家聚焦於如何在第一時間進行人員救護與安置的危機處理,乃至進行整體事件的危機管理。
但全力投入危機管理的正面方向,不久就迷失在台灣藍綠「意識形態」對立的政治口水中。地方指責以前政府的錯誤政策埋下氣爆管線,抨擊中央不願提撥足夠救災與復原經費;中央除了強調全力協助之外,也指出地方可動用準備金支應重建,以及有相關自治條例可處理管線。
在政治口水混戰下,經濟部長掛冠求去,高雄市副市長、水利局長、工務局長、捷運局長請辭獲准;一陣荒腔走板的政治鬧劇中,受災戶緊接著迎來的是,殘破家園的滂陀大雨,昔日大道成了滾滾黃河……。
難道面對危機的台灣政壇,只能是意識形態的對立廝殺,只能是是非不明的推諉卸責,只能是先選立場、再找理由。事實上,意識形態的存在有其必然性,但是錯誤的意識形態不應該是危機管理的指導原則。更精準地說,危機管理的意識形態,必須能夠有效的預防、處理、解決危機,而不是爭功諉過的煽動言語。為了釐清上述概念,本文先論述意識形態的真義,接著據此討論高雄氣爆危機管理應有的意識形態。
啟蒙思想造就了法國大革命,而當時的學者狄崔西(de Tracy)是第一個使用「意識形態」這個字彙的人,他相信,人們可以使用科學去改善社會和政治情況,所以,意識形態正是觀念科學(Science of Ideas)形成過程的研究。
可是拿破崙在逐漸專制獨裁後,與主張共和自由主義的意識形態專家相互仇視日深,進而指摘意識形態是「知識上貧乏、實踐上無能,特別是危險的政治情緒」,於是意識形態的原意,就擺盪在「理性科學」與「感性謬誤」的極端對比中。
事實上,意識形態是人們解釋周圍世界的主觀認知、模型、理論等,不論是微觀的個人關係,或是宏觀的整合解釋過去與現在,都會染上規範觀點的色彩。當人們面對資訊不足、情勢複雜的環境時,主觀而經濟化的意識形態可以讓人們做出選擇。
各種不同、競爭的意識形態彼此共存,而當人們的經驗與意識形態不一致,他們會改變意識形態的觀點,嘗試發展出新的理性詮釋,藉以符合經驗;也就是當不同的經驗發展出對立的觀點時,能提出相適應經驗觀點者,亦即諾貝爾經濟獎得主諾斯(Douglass North)所謂的「意識形態知識企業家」(Intellectual Entrepreneurs of Ideology)就會應運而生。
意識形態應該是「中性」的,但所謂的中性,不是非主觀價值下的客觀概念。它是對過去的省思、對現在的詮釋、對未來的擘劃,其中當然有主觀的判斷意涵,但沒有客觀的是非對錯。
因此,意識形態就是對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層面的複雜生活,提供一種簡約性的思維體系,反省社會過去為什麼會這個樣子變遷、詮釋社會現在這個樣子是什麼意涵、擘劃社會未來應該變成什麼樣子,以及提供達成未來理想的行動綱領。
高雄氣爆是危機,這個公共危機對當地人民、地方政府,乃至於中央政府都具有立即而明顯的威脅,而且危機處理的時間急迫、資訊不足,但重點都在於如何因應現有環境與限制,制定有效率與效能的策略及方案,減輕威脅的損害,甚至消弭威脅的存在。
因此當氣爆發生後,危機處理是地方政府責無旁貸的當務之急,包括緊急救護、疏散人員、清查危險、暫時安置、急難救助,以及修復具急迫性質的道路橋樑等公共設施、水電供應等民生設施。即使經費缺乏、人事不足、法規拘束等環境因素侷限,身處第一線的當地政府仍應扛起責任,在有限資源下,盡最大所能,紓緩危機爆發帶來的震撼,安定民心以盡速回復生活正軌。
這樣的作為,正是人民為什麼需要政府,亦即政府為人民服務的存在意義與正當性。所以,當政府抱怨資源動用困難、以前政策錯誤、因為黨派爭議而拿不到補助時,聽在遭逢莫名災難、無語問蒼天的升斗小民耳裡,會是什麼感覺?換言之,合乎民眾需求的政府意識形態,應該是可動用的資源,挹注在最緊急的危機處理,讓人民感受到政府不是推卸責任,指摘他人,而是勇於任事,全力解決當下難題,而這種「意識形態知識企業家」政府,才能獲得人民支持。
當然,危機發生前、發生時、發生後的整體危機管理,更要符合民眾需求的政府意識形態;也就是事前的警訊感應、人員訓練,事件中的危機控管、訊息傳遞、資源動用,以及事後的損害評估、復原重建、經驗學習等,都應全面而徹底地建立。
人民需要的不是動輒訴諸藍綠對立,政黨惡鬥的「意識形態」政府,而是需要能善用資源、腳踏實地、解決問題、除弊興利、造福大眾的「意識形態知識企業家」政府,這對相較於北部缺乏資源的南部民眾,更是如此!
(作者係成功大學政治系暨政經所副教授、成功大學兩岸統合研究中心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