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生活已經多年了，然而，我對故國的一切還是十分關切；舉凡歷史、政治、文化、思想、現實的兩岸關係等等，仍常常縈繞於腦海。尤其涉及文化思想的思考、觀察與比較，就更吸引我了─因為「文化民族主義」的題目，我已經致力多年了。有一次我去加州看望家人，由於偶然的機會，讓我親身見聞了一個民族主義或民族感情的中外比較，讓我感慨萬端。

待在加州洛杉磯的期間裡，一位朋友邀我去參加一位來自中國大陸的朋友家，參加一個大型宴會，我很高興地答應同往。

應該算是一棟中等大小的獨棟屋，坐落在頗優靜的住宅區。我們到達時，許多客人已經先我們到了。大概是一位與主人較熟的客人替我們開了門，「是誰替我們帶來了這位瀟灑的新朋友？歡迎歡迎，請坐。」原來主人是一位女士，40歲出頭的摸樣，滿身充滿活力，顧盼之間表現出是一個積極進取的人。

大夥寒暄介紹，不久就開始自助餐的晚宴了。

女主人坐在靠牆居中的沙發，左顧右盼幾秒鐘後，話匣子打開了。她首先談對美國的印象，說美國充滿了機會，又有自由，又講法治，尤其尊重女性，男人往往會讓中國來的女人受寵若驚；很多人不了解為什麼中國人想留在美國，尤其是女人，其實就是一種感覺。「You know，像David，人真好，認識他實在很幸運。」她又繼續說，情緒更興奮了。「David的房子很大，下星期在他另一棟別墅聚會，歡迎在座每一位朋友參加」、「他交遊很廣，知識也很廣，很多集會，他還談西藏問題呢，過去我們都以為西藏是中國領土，其實是非常debatable的。」此時，我實在按捺不住我的情緒了，在保持起碼的做客禮貌之下，我告訴了大家幾件基本歷史事實：「1240年，西藏正式成為中國元朝的領土，以後一直受中國中央政府冊封，而且清朝一直有駐藏大臣，有八旗軍駐紮，今天為中國藏族自治區，西藏是完完全全的中國領土；對這有興趣的朋友應該先去研究一下歷史真相。」隨朋友乘車回來途中，對著加州的夜空，思前想後，發著呆。

兩天後的下午，我開了我妹妹的車前往一家修車店做維修；店裡客人不少，一等起碼是兩、三小時，所幸休息室很寬大，也潔淨舒適，我挑了一個比較幽靜的位子坐下，便打開了書本。剛剛看完一兩段，就聽到一句：「Are you a Korean？」原來是坐在不遠處一位女士對我的問話，她必然是一位韓裔。她一臉顯出看到同胞的高興。我被問是不是韓國人可不少次了，我早有了標準答案：「我是中國人，很多韓國人都上前問我是不是韓國人，我想是因為我父母來自中國的東北，離韓國比較近的原因」，她似乎更高興了；此時我才注意到她的模樣，身材修長，臉孔熱情中透著些堅毅，十分秀氣，皮膚是韓國人特有的好皮膚。

她繼續說：「中國東北有一大部分近韓國的地方應該是韓國的領土。」我表示不能同意，我說中國古代的渤海國，還領有大部分韓國的土地呢。她說長白山是韓國的，這是毫無疑問的。我不能同意。我覺得我該很公平地做個結論了：「兩個鄰國，在長遠的歷史中，相互間領土的變化總是有的，如果沒有殘暴的殖民統治，就是歷史的幸運，雙方民族都應該珍惜。現實的國際局勢才是最重要的。」她若有所思地回答：「是的。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同意我的意見。」我回答說：「我不會同意妳的意見，但是，我非常尊重妳的意見，尤其是妳的態度。我告訴妳一件也許妳不曾注意到的事，1998年東亞金融風暴，韓國人民排隊給政府送去金戒指、手鐲、一切值錢的東西，這感動了世界，尤其感動了我這個中國人。今天的中國人應該向你們學習才有希望。」

她離去後，我繼續等著，無心看書。心中不禁想到遙遠以前讀過的，多年來心中還不時盤旋著的孫中山關於世界主義與民族主義演講中一個深刻動人的比喻：一位碼頭工人，身無長物，只有一個謀生工具的扁擔，一天幸運地中了彩券，無處收藏它，就只好放在扁擔的一個小洞里；他興奮地在碼頭邊走著、跑著、舞者扁擔，想想以後是百萬富翁了，哈哈哈，還要這扁擔做啥！大笑聲中，有力的臂膀使勁地把扁擔甩入了大海。用此比喻，偉大革命家與思想家中山先生告訴中國同胞：彩券就是世界主義，賴以生存的根本─扁擔，就是民族主義，如果中國失去了民族主義，也就失去了世界主義。

多年來旅居在美國的觀察，我發現中國人的民族主義與其他各個居美民族比較起來是最淡泊的，西方卻打壓中國人的民族主義，往往許多中國人也跟著唱和謾罵中國人自己少得可憐的民族主義，也許這可以適應他們腐化崇洋的心理，更有利他們人生的規畫吧。

（作者係旅美工程師、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