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花東海岸山脈東側的台東縣長濱鄉,空氣涼爽而清新,出產的米曾勇奪「十大經典好米」殊榮,美麗的金剛山則是阿美族人心中的香格里拉。
長濱,位於花東海岸山脈東側,東臨太平洋。常常清早天氣晴朗,一過午後,外海由南向北流的黑潮受太陽照射的熱能蒸發,海風吹過海岸山脈,頓時,水蒸氣受地形舉升,山腰簇擁雲霧,對流雨發達。但也因水氣刷過海岸山脈的茂密叢林,空氣涼爽而清新。
長濱,山坡清冷溪水潺潺。海階上的梯田,是大自然的等高線。早期馬卡道族人曾開挖溝渠,引水注入節節梯田。水源純淨與否是農產品質的指標,這裡的稻米早在日據時期史冊就已記載是東海岸的米倉,近年更勇奪全台「十大經典好米」殊榮。
長濱舊稱「加走灣」,地名由來有三說:平埔族人紀念原鄉萬巒「加走」與此地海「灣」結合而成、阿美語「瞭望所」轉化而來、福佬話的「蟑螂」、「跳蚤」。近年來,長濱人種植咖啡並組成產銷班,力推「加走灣」咖啡,讓加走灣不再只是地名,而是品牌,重新定義了加走灣樸實奮進的故事。
想像的地景金剛山
採訪長濱的阿美族人,可感受到他們的快樂與樸實,這也反映在他們對自然地景的想像。
據說很久以前,石坑人住在金剛山下,整日辛勤工作,一有閒暇就跑到海邊或溪流捉魚,日子悠遊自在。不料卻發生怪事,例如晴天無端颳大風,掀撩起彎腰低頭、忙於農事的婦女裙子;男人工作時突然昏厥,睜開眼睛已身處斷崖峭壁上,全身是傷。族人無不議論紛紛,耆老們召開會議誓言揪出兇手。
耆老派許多青年男子隨婦女去田間,然後躲在暗處查看。果然看到大樹後隱約藏著巨大黑影,露出兩個大又亮的眼睛,眼睛下方吹出筆直有力的風。有人說是猴子,有人說是野人,因為沒有人敢肯定,只好先叫牠「Saraw(大巨人)」。
當晚,族人召開會議商量如何解決。有一少年說:「我認為從遠處看Saraw,像隻大猴子,如果是猴子應該很愛吃香蕉。我建議準備假香蕉,把真香蕉的果肉取出來,香蕉皮內塞滿泥巴給Saraw吃。當他吃進肚子時就走不動了,我們再趁機消滅牠。」
族人一聽,皆表稱許。於是趕快把附近田裡的香蕉通通摘來,婦女們攪拌泥巴裝入香蕉皮內,另外準備泥巴糰當武器。第二天,特製的假香蕉堆積如山,青年們再淋上香蕉油,然後躲在香蕉山旁草叢等Saraw出現。果然,遠處樹林傳來騷動聲,由遠而近。突然間,有隻大手從另一端樹叢伸出來。起初牠的大手搆不到香蕉,後來索性走出叢林、緩步靠近香蕉堆,一根根拿起來吃。等到Saraw快吃完時,眾人拿起泥巴團丟向Saraw。Saraw轉身要逃,卻因為吃進大量泥巴,身體太重,跌跌撞撞跑進樹林,因天色已暗只好隔日再追。
次日一早,族人再次聚集,沿著前日Saraw的足跡追捕,卻怎麼也找不著。突然有少年指向一山頭說:「牠在那裡!」部落後方多了座山,外形貌似Saraw,動也不動地側著身,面露凶惡。所有人見狀後嚇得一哄而散,奮力跑回部落。此後,石坑部落又恢復平靜。
後山走進史冊
後山開發較晚,原係部落社會,是自成天地的原住民樂園。清康熙、雍正年間,清廷對東台灣後山疏於經略,方志文獻也僅提及歸附的社名。東台灣後山的歷史零星散見各紀錄,如外國人的旅行報告,可說近乎空白。直到清同治13年(1874)「牡丹社事件」後,沈葆楨次年奏請「台灣後山極需耕墾,請開舊禁」,解除番地禁令,後山面貌才載入史冊。
這段100多年的時間裡,根據毛利之俊所寫《東台灣展望》,長濱所在的新港支廳記充滿阿美族人對抗外來者的種種爭鬥。先是本島漢人、平埔族人的入墾,與阿美族人發生摩擦。接著是清廷以武力進入,強行納管,使之接受其統治,並殺害族人、搶奪財物,在原住民眼中,清廷軍隊是惡魔,每遇嫌隙便抗叛。據說長濱的彭子存、大通鼻庄、大俱來等地,均是原住民抗外的古戰場。除抵抗外侵者,阿美族人部落間也有零星爭鬥,致使阿美族人在尋求土地的過程中,不得不四處搬遷,直到日據昭和期間(1926-1945)才落腳定居。
抗外事件中最為人知的是清光緒3年(1877)大港口事件,另一為日明治44年(1911)「山崙事件:加走山埋石立誓、歃血為盟」。
大港口事件、成廣澳事件
據說「大港口事件」發生時,清軍為征戰阿棉社、納納社的阿美族人,曾招募加走灣地區的馬卡道族人和大莊平埔族協助,加走灣頭莊潘石玲、尾莊潘阿和等兩位地方頭人都加入了清兵,阿美族人對此懷恨在心。
後來日人徵阿美族人從事鐵路工程勞役,阿美族人不滿日人支付工資苛刻,時有衝突,且力役過於繁重,後來日警巡查遭都歷社頭目擊殺,即「成廣澳事件」,歷時48天始平息。根據《理蕃誌稿》所載,當時東海岸的阿美族部落憤慨集結,除了攻擊日警派出所、公學校,也準備和先前至此拓墾而起過衝突的漢人及馬卡道族人算舊帳,最終蔓延、引發成阿美族人的捍衛土地戰。日警趕緊徵調花蓮港警力,並沒收成廣澳以北阿美族各社家裡的獵搶,計116枝。
事件雖平定,日人試圖撫平阿美族人與漢人及馬卡道族人之間的仇恨,而介入協調。根據毛利史郎的〈黑潮とともに新港支廳下縱走-8〉原文所記,說明了此事件的發展:
龜山崙(即加走山)因誓約埋石而著名。這個誓約是明治44年(1911)成廣澳事件爆發,加走灣駐在日吏為攏絡阿美族的情感,避免與成廣澳事件阿美族人合流抗日,乃促使漢人、平埔族(即馬卡道族)人,於是年7月12日將成廣澳以北加走灣地區的全部保甲,阿美族各社頭目、耆老會合上龜山崙,雙方立誓無異心,對天地神明稟告明志並埋石為記,於是加走灣以北在成廣澳事件中得保平穩。
當時,馬卡道族頭人潘阿和與阿美族耆老石平貴,率領族人埋石立誓說:「在石頭未爛之前,兩方及子孫不得再動干戈,否則天地神明共滅之」象徵和解。據說雙方還在崙頂老樹下的巨石平台,共飲血酒為盟。
不確定是傳說或史實
不過,後來軍方興建雷達站時曾大興土木,卻未挖到巨石或石碑,無法證實此事。前原民會主委、長光社阿美族人林江義在〈台東海岸加走灣馬卡道族的研究〉論文裡,提出幾項疑點:首先,他認為阿美族耆老「石平貴」係誤植。因他採訪石平貴時,年齡才80幾歲,核其年代顯然有誤;其次,當時石坑社頭目係「馬腰」(Maya),而非石平貴;第三,所謂「埋石發誓」、「飲血酒為盟」一事,他曾親訪部落耆老,不曾聽說過先人提起類似的傳說;第四,他也考證過台灣南島民族、阿美族的文獻史料,未見飲血酒為盟的習俗;最後,石坑社阿美族與尾莊的馬卡道族素無往來,甚至馬卡道族人還歧視阿美族人,看不出盟約的可能性。
後山原住民研究向來文獻闕如,較之西部漢人仰賴口碑史料,很多說法有待考證。但原住民的傳說究竟是否為真實?筆者認為答案是肯定的,這如同信仰一般,只要相信就具有某種真實。然而,它不等同於史料的真實。
(作者系彰化師範大學地理學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