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課綱把中國史融入東亞史中,又不以中國史為主體,將使中國史更加「虛無飄渺」。而且,重大的中國歷史事件,如果失去論述的主體,勢必會發生「削足適履」現象。
這次高中新課綱公布後,引起社會普遍質疑,大家把注意焦點集中在把中國史融入東亞史此一項目上,其實,新課綱其他問題也很多,例如:中國史從每學期8小時、教科書1.5冊,減為每學期6小時、教科書1冊,請問:中國歷史5,000年6小時可以講嗎?用「專題」能完成中國史教學任務嗎?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課綱委員竟說課綱係採「人民史學」的觀點,並舉東漢末年「黃巾之亂」為例,這令人不禁興起「今夕何夕」之嘆!
刻意拆解中國史
「人民史學」是中國大陸在文革時期「瘋行」一時的史學理論,強調歷史是人民創造的,與帝王將相無關。但是隨即做了修正:帝王將相在歷史發展的過程中,也起了相當的作用。不久「人民史學」在大陸史學界與中學歷史教科書全都廢棄不用了。想不到50年後台灣教育部頒布的中學課綱,竟不完整地撿來作架構,台灣的史學界不長進到如此地步?還是教育部準備進行一場毛式文化大革命?新課綱問題的嚴峻性,不能不特別予以重視者在此。
梁啟超在《飲冰室文集》裡指出:中國歷史的發展,可分三個階段,即:中國性的中國;亞洲性的中國;世界性的中國。梁氏並沒有放棄中國歷史一貫發展的論述,當然不能截取一段,作為整體來論述。
而新公布的高中歷史課綱,放棄了「中國性的中國」與「世界性的中國」兩階段,把悠久的中國歷史,截頭去尾,只留下「亞洲性的中國」中間這一段。造成問題的關鍵在於:新課綱把中國史融入東亞史中,只能限於梁啟超所說的「亞洲性的中國」這一階段,又不以中國史為主體,因此使中國史遭到拆解,更加「虛無飄渺」。
中國發展早已超越東亞
而且,重大的中國歷史事件,如果失去論述的主體,一定要放在「東亞史」的框架中,勢必會發生「削足適履」的現象。以秦漢時代的「絲綢之路」,以及宋元明的海上「陶瓷之路」與海上的「絲綢之路」為例,其活動的範圍,與目的地,已不限於亞洲,早已到達歐洲乃至中南美洲(西班牙殖民地),如果只放在「東亞史」的框架中,就說不清楚、講不完整。
再以新課綱所列入的「人口的流動」而言,中國中古史上的幾次人口大遷徙,都在中國境內發生,與「東亞史」並無多大關係。例如魏晉時代,「永嘉之亂」西晉覆亡,中原漢族衣冠南渡,其規模之大史稱「多於過江之鯽」。其實,中原漢族除了向江南遷徙之外,還有一支向西遷河西走廊,另有一支向四川及西南地區遷徙,魏晉時代中原漢族大遷徙,仍然發生在中國境內,放在「東亞史」的框架內敘述,未免小題大作,會發生看不到中國史的現象。
中古時代十字軍東征後,契丹、女真、蒙古在中國北部先後興起,其中女真族建立的金朝,滅北宋時,造成黃河流域人民向南方逃亡,但這規模也放不進「東亞史」的框架裡占一席之地。至於蒙古的興起,不僅占領中國建立元朝,同時征服朝鮮半島、威脅日本、進軍印尼、東南亞,更發動三次西征,橫掃中亞,震驚歐洲,建立四大汗國,這段歷史「東亞史」的框架根本放不下去,有足夠的資格放進「世界史」的框架理論述。
缺乏著作如何教東亞史?
這些都需要「學術界」先做出研究的結果,下游的歷史教學才有所依據。但是,研究蒙古史或元史的學者,必須學習蒙文,四、五十年前,台灣地區尚有著名的蒙古及元史教授,有的大學歷史系還開有元史,研究所也有研究元史的博士生,如今老成凋謝,後繼乏人,恐怕已找不到元史、蒙古史相關著作;至於「東洲史」,在各大學幾乎沒有歷史系開這門課,更沒有這方面的著作。沒有「東亞史」的著作,如何把中國史融入「東亞史」來講?這樣的「課綱」將使學生駕虛蹈空,在虛無飄渺中,連中國史基本的架構都看不到清晰的輪廓,更不要說與「東亞史」的關係了。
教育部制訂這樣的歷史課程,教學的目標何在?如果確如媒體或學者所指稱目的在於「去中國化」,我們只能說這課綱做得算徹底,如果站在國家教育的立場(這國家當然是「中華民國」),那就未免太過荒謬、匪夷所思了!因為現代國家國民教育是由政府管理的,執行機關是教育部,中小學各科課程綱要由教育部統一擬訂,如今教育部制訂這樣的歷史課程,不認同自己的民族,不認同自己的歷史文化,這就不是純粹課程有問題,而是教育部有問題!
(作者係退休史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