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經貿關係的發展,受到美國政府與美國人的高度關注。美國表面上表示樂見兩岸關係改善與經貿關係發展,正面看待兩岸簽署ECFA,也對民進黨支持太陽花學運、反對兩岸服務貿易協定表達不滿,但實際上,美國以是否有利於自己的國家利益為優先考慮。
最近以來,美國對兩岸經濟關係的發展,表達出了某種擔憂與關心,一再警告台灣經濟過度依賴大陸,要台灣自我控管。這一論調與近年美國出現的台灣「脫美傾中」聲音是一致的,就是認為如果台灣與大陸發展更為密切的經貿關係,經濟過度依賴大陸,就會在政治上轉向大陸,造成台灣與美國關係疏遠,或者讓美國無法有效控制台灣。
美國有越來越多的政要與學者,對兩岸經濟關係發展,尤其是台灣經濟對大陸的依賴,表達關切。不久前,美國前國務卿、有望於2016年代表民主黨參選總統的希拉蕊,在接受台灣《商業週刊》專訪時公開表示,「台灣要在與中國的合作中取得平衡」,並以烏克蘭經濟依賴俄羅斯為例說明,經濟依賴對政治自主性的影響,「現在你們(台灣)得決定經濟對中國的依賴程度,學到處理此一關係的能力,找出『到此為止、不能越界』的底線」。希拉蕊還警告台灣,「若台灣依賴中國太深,這會讓你們變得脆弱;台灣與中國相處時,要小心一點,精明一點」、「你們正面臨轉捩點,如果中國想要的更多就會施壓,會讓你們壓力罩頂;你們必須以台灣的長期利益權衡這些東西,沒有人可幫你們決定」。顯然,這是美國以老子教訓兒子的語氣警告台灣,要重視經濟對大陸依賴程度,要自行決斷採取措施,否則會失去政治上的自主性,意即台灣很難維持政治上的獨立性,那對台灣不利,對盟友美國也不利。
7月31日,行政院長江宜樺接見台北美國商會代表時,商會會長范炘(Thomas Fann)表示,「台灣能否加入大型區域經濟組織,對台灣未來經濟發展很重要,就美國而言,希望台灣勿過度依賴某一區塊經濟,以免未來發展失衡,因此美商會會致力推動台灣加入TPP」。同時,民進黨台中市長參選人林佳龍於7月訪問美國後對外表示,台灣的擔憂,美國更擔憂,包括台灣經貿向中國大陸傾斜度,關心台灣社會「過度傾中」後,「是否會從經濟談判進入政治談判」。
美國作為兩岸關係發展的一個局外者,為何這樣關注,甚至警告台灣經濟過度依賴大陸,或擔憂台灣經濟向大陸傾斜?台灣與大陸作為整個中國的一部分,兩岸經貿關係密切與相依賴增加是應當的,也是自然的,本身不存在是否過度依賴的問題。況且全球範圍的區域經濟整合,本身就會促進區域內成員經貿關係依賴度的提高,這也是經濟全球化的一部分。
美國與加拿大、墨西哥簽署NFTA,相互經貿關係非常密切,加拿大、墨西哥對美國貿易與市場的依賴度很高,美國為何不關心加拿大、墨西哥在經濟上過度依賴美國,而關心與擔憂台灣經濟過度依賴大陸?特別是上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美國一直是台灣最大的出口市場,一度占了台灣出口總額的近50%,美國當時為何不擔憂台灣經濟對美國的依賴,今日卻擔憂台灣經濟對大陸的依賴?
況且,目前台灣經濟對大陸的依賴度,遠不如當年台灣經濟對美國的依賴度,2013年台灣對大陸出口依賴度只有26.8%,即使加上並不合適的香港計算在內,也只有39%。美國為何大驚小怪,一再強調與關心台灣經濟對大陸的過度依賴。顯然,這不是一個經濟學的問題,而是政治戰略的問題,是美國「以台制華」戰略受到兩岸關係發展,尤其是經貿關係發展挑戰的直接反應,折射出美國不願看到兩岸經濟相互依賴增強,擔心台灣經濟對大陸依賴增加,讓台灣失去政治上的自主性,擔心美國失去對台灣的長期控制。
同時,阻礙台灣經濟對大陸的依賴,也是美國重返亞太戰略或亞太戰略再平衡的組成部分。其實,美國不僅警告台灣在經濟上不要過度依賴大陸,而且也向韓國、澳大利亞等亞太盟友施壓,避免這些盟友在經濟上紛紛倒向中國,經濟上過度依賴中國,不利美國對盟友的全面控制。希拉蕊在接受《雪梨先驅早報》訪問時,指責澳大利亞對美國不忠,「不能一方面期待華盛頓為其提供軍事保障,來對付在亞太地區領土爭端和軍事競賽方面愈來愈具侵略性的北京;另一方面,作為一個貿易夥伴又過分依賴中國」。同時,韓國想認購由中國大陸主導的亞洲基礎建設銀行的股份,美國也強烈反對,對韓國施壓,以避免中韓經濟結盟,削弱美國對韓國的經濟、政治控制。
由此可以發現,美國不斷警告台灣經濟不要過度依賴大陸,要求自行制訂「底線」,是美國整個亞太戰略的重要一環,核心就是持續在經濟、政治上控制台灣,遏制美國認為最大戰略對手的中國大陸。美國的施壓,已對台灣產生重要影響,台灣內部已出現一股擔憂台灣經濟過度依賴大陸的聲浪,而且已在兩岸經濟合作中逐步表現出來,需要吾人關注。
(作者係中國社科院台灣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