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鐸,1937年生於廣東興寧,1949年隨父母抵達香港,過了數年難民生活,自修國中、高中課程後隨父母來台灣。服役期間通過高中同等學歷檢定,1962年考上世界新聞專科學校,1963年重考進入台灣大學歷史系,1967年考上台大史研所,碩士論文寫的是馬克思研究,1970年獲碩士學位後至中興大學歷史系任教。1973年遭情治單位以「為匪宣傳」罪嫌逮捕入獄,被判4年徒刑,在新店與陳映真、李敖同期坐牢,後改判「保護管束」,入監14個月後重獲自由。
因是「政治犯」,無法再到公立院校任職,遂在東吳大學、世新大學歷史系任教,另長期在《中國時報》、《中華雜誌》、《世界論壇報》、《獨家報導》擔任主筆。1997年立法院通過政治犯平反條例,重新回中興大學歷史系任教,直到2000年退休。之後任東吳大學、世新大學兼任教授,北京聯合大學、開封大學客座教授。2009年10月1日,曾獲中共中央邀請,登上天安門城樓觀看閱兵大典。
曾祥鐸現為世新大學兼任教授,並在台灣廣播公司台北一台主持〈新聞論談〉節目。著有《解凍的時刻》(1981)、《李登輝批判》(1996)。
李問:您酷愛中西文史、又具國學底子,抱持濃郁的中國情懷,但現在的人都不大看書,年輕一代更受「去中國化」教育的影響,主張「愛台灣」、「台灣優先」,請問您怎麼解讀這種現象?
曾答:大陸改革開放不到40年,就從一個貧窮社會,發展到今天的繁榮,成為牽動世界的引擎。而且它不像從前的帝國主義國家或當代強權,憑打仗興起,而是和平崛起、經濟崛起。全球都在關注中國、要跟中國打交道,台灣竟因「台獨意識」作祟,捨同文同種的先天優越條件,逆向操作,刻意遠離中國,這與鴕鳥無異。
我相信達爾文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如台灣新生代不求進步、不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就等著被淘汰。記得趙少康有一次說,台灣麻煩大了,大陸越來越不在意台灣人如何說它、罵它。我們要知道,北京不能傷害13億人的民族情感,台灣2300萬人自己膨風,實在欠缺自知之明。
問:您常在演講及文章中說,中國歷代的統一都以非和平的方式實現,請問您對兩岸和平統一有信心嗎?
答:這一陣子有不少人說,蔡英文不承認「九二共識」,又搞文化台獨,年輕人完全台灣化,毫無中國意識,怎麼辦?從歷史上看,中國幾千年來的數次大一統,全都是武力統一。抗戰勝利時,國軍有三百多萬,又擁有美國的裝備,共軍不足百萬,又沒有外援,誰料想到短短兩、三年就風雲變色,換由共產黨統治中國大陸。這表示說,兩岸局勢一旦發生變化,速度可能很快。大陸當然會找機會解決台灣問題,因為不解決,將來會更麻煩。
我認為大陸講「和平統一」,是被台灣利用了30餘年,台灣只想要「和平」,而不要「統一」,抓住大陸說了「和平」,不可以打台灣,就猛搞台獨。
當年大陸本身也需要和平的環境,爭取加緊發展建設的時間,好好照顧人民的生活,讓中國站起來。這期間對美國、日本、台灣都不太計較,只是大陸的發展出乎人的預料之外,30幾年經濟、軍事脫胎換骨,迅速晉升為世界第二大國,也有了國際地位。
蔡英文上台5個多月,大陸忍著,對台沒有動靜,但不是不知道台灣在幹什麼,而是6月普丁訪問北京、7月有南海仲裁案出爐、9月G20杭州峰會和東協會議、10月1日人民幣「入籃」,都是國際大事,北京忙得很。接下來南韓要部署「薩德」,必須處理。所以,一時間把台灣問題擺一邊。
坦白說,台灣目前有三大危機。其一,70年來,目前的台灣最分歧、最羸弱,譬如,蔡英文不要「九二」、洪秀柱則要跑北京去見習近平;台灣每年賺大陸800億美元,觀光只占80億,現在陸客只減少一半,台灣就受不了,旅遊業要上街頭,如果其他產業大陸也出手,台灣能承受得了嗎?其二,美國可能動搖、「棄台」,屆時台灣會失去靠山;其三,習近平不會放棄其解決台灣問題的歷史定位機會。
問:您常去大陸訪問,見過不少領導人,請問您對大陸領導人的印象如何?據您的觀察,兩岸領導人的氣度和抱負不同,是否跟領導人的養成教育有關?
答:大陸遵照中國傳統,以最聰明的菁英來執政。大陸領導人的養成教育不靠選票,因為靠選票,就必須討好選民。台灣這邊搞選舉,媒體也幫著製造政治「明星」,最後就是「民粹」當道,政壇上一堆媒體寵兒,卻不懂得治理的人。
1988年我跟著我的老師胡秋原先生去大陸訪問,就見過鄧穎超、李先念、習仲勛等人。1994年甲午戰爭100周年,台灣10位教授去東北遙祭死難將士,我是其中之一,之後到北京見到國務院副總理李嵐清,我被推派在會見時發言。我對他說,「文化大革命不重視知識分子是錯誤的,古代一向是求才若渴,有知識分子幫忙,有助於穩定和成長,我希望祖國能改變,重視知識分子」,李嵐清回答:「我的想法跟你一樣。我負責文教,大陸有四百多所大學,良莠不齊,因此要整併,重點培育人才」。李嵐清風度翩翩,言談、舉手投足都令人服氣。
習仲勛也曾跟我們說,如果覺得孩子是可造之材,不妨先送到農村磨練,不到農村,不會了解中國,砍木頭、做苦工,熬個幾年後,深刻體察民間疾苦、需求,再去讀大學,會比較好。怪不得中共領導人、幹部個個都很精幹。
關於國民黨和共產黨用人的差別,胡秋原說得最妙,「國民黨的特色是化神奇為腐朽,共產黨則是化腐朽為神奇」。
大陸會發生六四天安門事件,還是表示沒將人民全部餵飽,黨也出了些狀況,於是不再在黨工系統裡面找人,而回過來向知識界求才,找懂經濟、工業、工程的人,於是接下來的幾任領導人,在艱難險惡的國際環境中,不僅讓中國頂過去,還將貧窮的中國變成富裕的中國,農業中國變成工業中國,東亞病夫中國變成軍事、太空大國,十年換一任,每一任都能承先啟後,有銜接,也有開創。
問:您的閱歷和人生經歷豐富,請問您對當前台灣的社會氛圍,人民的好惡、意識形態有什麼評論?
答:日本趨勢專家、經濟評論家大前研一說,台灣已進入弱智(低智商)時代,他引用西方理論說,一個民族如果在政治、軍事、學術文化、經濟工商、宗教這五個領域沒有傑出人才,那麼這個民族就處於弱智狀態。
從大前的說法來看台灣,可看到以下現象:(1)1950、60年代,台灣出了許多傑出人物,胡適、蔣夢麟、俞大維,還有史學界的錢穆、哲學界的方東美、畫家張大千、書法家于右任;而放眼今日台灣,什麼人物都沒有。(2)在台灣,大家只追求「小確幸」;在大陸,打開電視播報的是航天火箭、航母、一帶一路、高鐵、數十公里跨海大橋;在台灣打開電視,盡都是交通意外、殺人放火、男盜女娼,眾人還以此為樂。(3)大家都不思考生死存亡的問題,民進黨、國民黨、學術界都不認真思考台灣的前途,只是坐以待斃。(4)近代中國,帝國主義打進來,李鴻章變法、康梁變法、孫中山革命、五四運動、共產黨革命等,反應多麼激烈,但今天台灣2300萬人失去方向,不知道要幹什麼?美國想維持霸權,日本想恢復霸權,中國想爭取霸權,台灣的目標是什麼?
問:過去20多年,您一直在台廣電台主持節目,宣揚理念,請問您是怎麼做到的?其中有什麼甘苦?
答:我在台廣的節目是從1995年開始的,當時林洋港、郝柏村搭配競選總統、副總統,新同盟會成員承包下這個節目,由我來主持,周一到周六,每天兩個小時,林郝敗選後,節目改成每天一小時、從下午5點到6點。就這樣,我在沒有企業、政黨的支持下,自行籌資募款繳台費、租時段,到今年已是第22個年頭。為延續這個節目,許多熱心的朋友、聽眾捐過款,但仍然相當吃力。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我可以在節目中暢所欲言,用聲音傳播理念,我講話的內容有四個方向:一是國際問題,美國、日本、俄羅斯等,二是介紹大陸政治經濟建設的發展進步情形,三是台灣的政情評論分析,四是中國的歷史文化。這個節目全台聯播,台北最先播出,然後接著在桃園、台中、嘉義、台南、高雄等地播出。節目之外,聽眾群還組織了「聽友會」,經常聚會。
我也希望找一個博學多才、能說會道的接班人,但經費拮据,主持人又可能遭到不同政治立場的人騷擾,我只好自己保重身體,力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