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堅,原名鄭鴻池,1927年出生於台灣彰化西門,是長住在北京的「台灣郎」。
鄭堅10歲隨父回閩,18歲(台灣光復)回台,1946年秋考取台灣升學內地大學公費生,保送入讀廈門大學。194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9年初參加閩西南遊擊隊,任安溪人民遊擊隊隊長,中共安溪中心縣委執委兼永春、德化、大田縣委工委書記。1949年後先後擔任福建省農業廳、農林水辦公室科長、福建前線廣播電台副總編輯、中華全國台灣同胞聯誼會(以下簡稱全國台聯)第一、二屆副會長(後兼任該會出版的《台聲》雜誌社社長)、中國記協第一屆理事、第六屆全國政協委員。第一至六屆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理事,福建黎明大學黨委書記兼校長,1993年離休。
鄭鄭堅的一生見證了中國百年衰興史—從台灣日據時代、中國全面抗戰、台灣光復、國共內戰、文革、改革開放,以至2013年11月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全面深化改革,致力實現百年「中國夢」的新時代。
鄭堅跌宕起伏的一生,堅持理想的信念,生死不渝的志向,堅韌不拔的精神,鞠躬盡瘁的力行,在在都令人敬佩和值得我們學習。筆者今年適逢在京,有幸能在一個晴朗的冬日,對他老人家進行採訪。因篇幅有限,僅節錄所述,供大家分享。
問:鄭老您好,今天很高興有機會採訪您,能不能請您先介紹一下自己的身世?
鄭堅答:我原名叫做鄭鴻池,87年前(1927)出生在台灣的彰化西門。祖先是跟隨開台聖王國姓爺鄭成功,從「唐山」過台灣的。「唐山」是老一輩台灣人對大陸祖家的代稱,就是盛唐江山的意思。大多數台灣人的祖先是從閩粵兩省入台開荒的。而閩粵祖家人都是盛唐前後,從中原河洛一帶南遷的。所以我們都是開台「唐山公」的子孫後代。
問:那您的祖家在...?
答:鄭家是十幾代的老「台灣郎」了。祖先是從今天的福建省南安市石井鎮渡海入台的,與鄭成功同姓同宗同鄉,先到台灣高雄鳳山繁衍七八代,再北上彰化和美七張犁莊。我的七叔公就是張克輝(原全國政協副主席)的外公。張克輝少年時聽外公講,(七叔公)是鄭成功的子孫,「正講」的番薯仔,堂堂正正唐山人。
我嘮嘮叨叨講這麼多,是擔心不認祖的人當政20年,年輕的鄉親對祖國、祖家的意識模糊了。李登輝的祖先明明是從福建永定縣入台的。李是中國第一大姓。李氏子民多達一億,原是盛唐皇姓,可他就是不認祖宗,硬要說22歲前是日本人,叫什麼岩裏政男!
而陳水扁開台祖是從福建省詔安縣來的「開漳聖王」陳元光的後代。陳元光可是唐朝皇帝派來,開發漳州府的大功臣。但陳水扁也不認祖,自稱「台灣之子」,最後卻落為階下囚,成了「台灣之恥」。
陳姓在福建、台灣都是第一大姓,也是中國十大姓之一。背祖叛宗逆天理,祖先地下知曉會「受氣」,連媽祖也無法「保庇」,少年家要牢牢記住。
問:您一家雖然在台灣十幾代了,但好像一直和「唐山」過往甚密。
答:是的,我們鄭家是「四代祖國派」。我家六個兄弟姐妹的前三個都是催生新中國的急先鋒。我大姐鄭晶瑩1946年加入中共地下黨,1947年參加轟動全國的5.20愛國學生反內戰大遊行而被捕入獄,被開除暨南大學學籍,回台教書,又以共黨嫌疑犯坐牢,後逃回大陸。她生前任台盟廣東省副主委、全國政協委員。我二弟鄭鴻溪,1948年加入中共地下黨,是台灣師範學院(台師大前身)學生自治會主席,因為參加台大、師院「四六學運」遭通緝,逃回大陸,生前曾任中央統戰部的局長。
我本人1945年隨父參加「抗日台灣義勇隊」。光復後回台。1946年我考上台灣省升學內地公費生,到廈門大學。1947年蝶化為中共地下黨員,是廈門大學學運「四人領導小組」成員。1949年進入閩南,開闢遊擊區組建遊擊隊,在解放軍入閩前,解放了六座縣城。我受任為中共永春縣委書記。
我父親在台灣叫鄭河。日本殖民台灣第九年出生。他是抗日「台灣文化協會」的活動分子。因在彰化街頭演講反日,被員警追捕而逃回大陸。抗戰前夕,潛回台灣帶家口回祖家。他曾任「台灣義勇隊」中校,是第一代祖國派;我和大姐、二弟是第二代;而我們的兒、孫輩則有多人在台灣民主聯盟、全國台聯工作。所以說,我們鄭家四代人,從日據時代至今,都是旗幟鮮明的祖國派!
問:您一家四代人近百年來都在為國家的統一,為人民的「出頭天」貢獻心力。能不能請您談談新中國成立後,您都從事些什麼工作?
答:1950年春,新中國才成立三個月,我應調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0兵團政治部「台灣幹部訓練隊」隊長,準備渡海到台灣。後來韓戰爆發,我轉業下地方,在福建省農林廳和省農林水利辦公室任科長。
1974年我已經47歲,又第三次穿上軍裝,到福建前線廣播電台任副總編輯,向國軍官兵呼喚兩岸和平。我感悟到:第一次穿軍裝參加抗日,是國軍;第二、三次穿軍裝為解放全中國、為祖國和平統一,是共軍。國軍、共軍都是中國軍,都要以保衛祖國、保衛人民為神聖職責。中國人打中國人已經死了千千萬萬同胞兄弟,不應再打了。1981年夏天,我到北京參加籌建全國台聯,並當選首任副會長兼秘書長。1983年全國台聯創辦《台聲》雜誌,我擔任首任總編輯、社長。1990年到1993年我回福建任福建黎明大學黨委書記兼校長。大概如此吧。
問:當年我在美國,有很多僑胞都曾收到《台聲》雜誌,也有很多台灣來的過客讀到它,受到很大的影響。我記得您還發表過一篇「相當轟動」文章呢,叫什麼來著?
答:我在全國台聯和《台聲》雜誌工作時,把兩岸和平統一的希望寄託在台灣同胞身上。我雖身在大陸,但我鄭家十幾代生活在台灣,我本人也出生在台灣,是地地道道的台灣郎,對台灣鄉親所懷有的特別強烈「出頭天」當家做主人的願望,可能有多一份的理解和關懷。長期以來,我提過許多關懷台灣人的建言,被採納為惠台利民的政策。
1985年初我在1月號《台聲》雜誌,撰文〈一國兩制、台人治台?〉,呼籲兩岸當政者尊重台灣人「出頭天」當家做主人的心情。該文一度引起有關方面的誤解(主要認為有違當時和蔣經國「和談」的大局),險丟「烏紗帽」。後來中共元老,時任中共書記處書記的習仲勳(習近平主席之父),以及時任中共對台領導小組組長的鄧穎超(周恩來總理夫人)介入調查。調查結果認為,中共是以工農為主體的政黨,立黨為公、執政為民,支持全中國人民翻身解放(也就是「出頭天」當家做主人),當然包括咱台灣人的「出頭天」當家做主人。〈一國兩制,台人治台?〉一文,是為台灣人「出頭天、當家做主人」發聲,習仲勳說文章寫得好嘛!
不過,中共主張兩岸同胞共同出頭天,堅決反對台灣靠美國、日本支持的「假出頭天」,因為那樣就成了美日妄想「以台制中」,分裂祖國的「卒子」,嚴重傷害近14億全體同胞的「出頭天」,不是真正的「出頭天」。
問:近來在大陸經常聽到「中國夢」,您作為一個在大陸生活了六七十年的台灣郎,您的夢是什麼呢?
答:馬年一到,我就88(虛歲)了,退休20多年了!「八八康福享國隆,尚祈兩岸早和同」。
問:看來您「桑葉吃了不少」,還會「吐絲(詩)」呢!
答:做為「正講」的台灣郎,堂堂正正的中國人,我對咱台灣人如何真正出頭天,還是十分關心的。
當今中國已經超越了昔日欺侮咱們的法、英、德、日等列強,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而中美兩大國正在構建不衝突、不對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贏的新型大國關係。可以說中國超越美國,只是時間問題了。世界潮流,有如咱玉山頂顛的雲海,浩浩蕩蕩,勢不可擋。奉勸鄉親都團結起來當祖國派!兩岸同胞共圓中國夢,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出頭天)「鬥陣打拼」,爭取早日做榮耀的世界第一大國國民!若等到大陸已經成為世界第一大國,台灣再次被美國拋棄,才被動來「鬥陣」,那就太失尊嚴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望鄉親們要趁早考量。
甲午馬年到,新春即將來臨,我祝願兩岸中國人都馬到功成!台灣祖國派萬歲!
最後,讓我用河洛話,頌吟一首《台灣郎中國夢》順口溜吧:
正港台灣郎,攏講河洛言;
通用中國姓,根植大中原。
華夏文明長,疆域超千萬;
豈宜自矮化,國土只台灣?
台人愛台灣,玉山望長遠;
撫平昔傷痕,穩步推發展。
打拼親兄弟,神州前景贊;
台郎中國夢,共贏中華圓!
後記
一席採訪,日將西傾,鄭堅仍然精神奕奕,然而他犧牲午覺,幾個小時朗朗高談,筆者恐怕他心情長時間激動,也恐怕《觀察》雜誌篇幅有限,於是告別鄭堅,離開了他養老的「太申祥和山莊」,這是北京西北角的一座王府後花園格局的大型敬老院。經過院內的「靜心湖」時,耳畔不禁響起了鄭老的另一首「順口溜」:
台翁晚居京城北,
靜心湖畔好頤年。
遙望東南海峽淺,
冀希兩岸盡開顏!
在回家的地鐵上,鄭老所言仍在耳際繚繞不絕,特別是那一段他略帶神傷的黯然話語:「...1949以後,我苦命的阿母,帶著我的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沒房子、沒錢財,只靠一雙手腳,裁縫織衣為生.... 我把母親的黑白相片帶在身邊...看著母親凝固的面容,想著母親正在她的縫紉機旁給人做衣服...3個妹妹弟弟沒有挨餓吧?...」
直到1981年,鄭母繞了大半個地球,終於來到大陸與親人見面。斯日也,鄭母、鄭父、鄭堅、大姐、二弟,抱頭痛哭。30多年了,終於見面了!鄭母抱怨鄭父說「你怎麼把家丟了32年?」是啊,王寶釧寒窯也只守了18年啊!可憐的鄭母,哦,可憐的豈止是她?這都是誰給造成的?當然現在情況好多了,可是鄭母鄭父都已故去,連大姐、二弟也走了。鄭堅也88了。我依稀又聽到他倔強高亢的聲音:「醫生說我能活到100歲,我一定要活到祖國和平統一!」
我視力模糊了,這話我30多年前訪問王萬得(老台共)時,也聽他發誓過。但他沒能如願。我耳際似乎聽到了吳伯雄在第九屆兩岸經貿文化論壇會上,向俞正聲說的話:「希望兩岸一代接一代,繼續推動兩岸和平關係」。唉,我不禁自言自語:「啊,要推動幾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