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3日，蔡英文在美國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演講時表示，未來將在「中華民國現行憲政體制」下，依循普遍民意，持續推動兩岸關係的和平穩定發展。這是蔡英文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對中華民國憲政體制做肯定性的表態。此話一出，引起各界熱議。我們究竟該如何看待蔡英文的憲政論述？其中有哪幾種可能演繹解釋的方向？該論述是否意味著蔡英文放棄了台獨，且接受了「憲法一中」？筆者分析如下：

蔡英文在其新論述中的用詞是「中華民國憲政體制」而非「中華民國憲法」。通常來看，憲政側重描述以憲法為主軸而開展的政治活動。因此說，憲政比憲法在用詞上更模糊，在意涵上更寬泛。這是蔡英文精心設計的伏筆或預留空間。

承認中華民國有三種論述

眾所周知，在台灣，承認中華民國的論述有三種情形：一是中華民國是整個中國（亦稱「大中國」），主權涵蓋大陸和台灣，且堅持單一法統，這是依據中華民國憲法所作的「一中」論述，也是當下國民黨的官方論述；二是中華民國在台灣，其堅持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但又強調兩岸對等，分裂分治，藉借治權分立，模糊主權統一，此為獨台論述；三是中華民國是台灣，其雖不接受中華民國憲法，但接受中華民國（為「國號」），並堅持中華民國就是台灣，台灣就是中華民國，此為台獨論述。

在上述三種論述中，大陸方面僅僅對第一種論述秉持「雖不接受，但可忍受」的態度，而對另外兩種均秉持明確的反對態度。蔡英文的憲政論述，屬於上述哪一種？就目前蔡英文的論述來看，尚無法做出具體判斷。不過，蔡英文憲政論述的奧妙就在於其模糊性，並試圖藉此預留「各自表述」的空間。

蔡英文所主張的現行中華民國憲政體制，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憲政體制？

眾所周知，自1991年修憲以來，中華民國憲法已被修改得支離破碎，從而使得台灣不同政治力量可對其進行不同的解讀。雖然憲法本文被認為深具「大中國」意涵，但歷經七次修憲，已逐漸讓台灣要素極大化。蔡英文所謂的憲政體制，與國民黨主張的憲政體制是否是同一涵義？從表面上，蔡英文的憲政論述給外界一種回歸「憲法一中」的想像，似乎是一個小小進步。但要真正看清其憲政論述的真相，還要看她後續對這個憲政體制的解釋。具體來說，今後需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做進一步觀察。

應準確研判蔡英文的論述

第一，對憲法內涵如何解釋。七次增修後的中華民國憲法雖仍具有「一中」的性質（即其主權範圍涵蓋大陸和台灣），但在許多地方呈現出模糊跡象。如果蔡英文側重於對憲法增修條文的異化解釋，就會藉借「一中」之模糊，強調中華民國憲法的本地化或台灣化，否認其「一中」性質，進而得出「一邊一憲」、「兩國兩憲」的解釋，這就是台獨論述。如果蔡英文果真回歸憲政，堅持兩岸同屬一個中國，主張「一中一憲」，並堅持中華民國憲法是「一中憲法」，那麼，其論述就是「一中」論述。對於以上兩種可能的解釋方向，是今後觀察蔡英文論述的重要方面。

第二，對領土範圍如何界定。蔡英文所指的中華民國的領土範圍是什麼？是包括大陸和台灣，還是僅及台澎金馬？此處存有可以不同解讀的空間，蔡英文會根據自己的政治需要而做出不同的解讀，故其解釋彈性比較大。

第三，對兩岸關係如何定位。蔡英文雖接受中華民國憲政體制，但她是否接受憲法本文所規定的「一中」？如其主張中華民國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且領土主權範圍不及於大陸，這樣就使得大陸和台灣之間失去「一中」連結，兩岸關係變成國與國的關係，那麼其憲政論述就是台獨論述。

因此，要準確研判蔡英文的論述，只關注到其承認憲政體制是遠遠不夠的，還需分析其接受的是一個什麼樣的憲政體制？其主權範圍如何界定？其論述中的憲政體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政體制是什麼樣的關係等等。這些問題正是近20年來台獨或獨台勢力，建構台獨或獨台論述的著力點。如果捨棄這些問題不去深入研究，僅僅看到她從不接受憲政體制，到接受憲政體制的轉變，很容易放大其論述的正向意義。

我們在肯定蔡英文論述中包含著某些積極元素的同時，也不能迴避其論述中的問題：她是否真正放棄台獨、接受「一中」？該論述是她台獨立場改變的開始，還是台獨策略的調整？她做出這一改變和調整的目的，是試圖消除台灣民眾對民進黨的大陸政策一直衝撞「一中」框架的疑慮，從而增加民進黨對中間選民的吸引力，還是想借此向大陸示好？未來她是否有放棄台獨立場的主觀願望？是否有與台獨陣營劃清界限的實際行動？這些問題均需要進一步跟蹤性觀察才能做出準確回答。

倘若蔡英文真正意欲在兩岸關係方面有所作為，必須明確放棄台獨，接受「一中」，她是否有能力和勇氣完成這樣的華麗轉身，我們試目以待。

(作者係本刊主筆、中國人民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