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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價值」:包容、共生|賀之軍 在 Facebook 上分享!


   澳門從殖民到回歸是近現代國際關係的產物,在實行「一國兩制」15年後,保持穩定並日益繁榮,亦為世人稱道。有感於「小澳門,大影響」,拙文擬對「澳門價值」作一探討,並就其對世界共同體的意義略述淺見。

曾聞澳門無非東方賭城。居住數月,敬神於宮廟,駐足於教堂,流連古老街巷,感歎今日奢華,發現澳門諸多鮮為人知的美麗和可貴。比如,有族群區隔,但無族群仇恨;有文化差異,但無文化衝突;有宗教分野,但無宗教紛爭;有社會矛盾,但無社會對立。更以「一國兩制」之設計,不僅當今善治,亦為未來廣布空間。何以如此?蓋因歷經480年東西交流、中外融合,而漸成之澳門價值所致也。因此,所謂「澳門價值」,可以「包容、共生」四字概括之。

 

包容、共生

 

包容,就是我知道你與我不同,但我尊重你的存在,包括尊重你的民族感情、文化傳統、宗教信仰、意識形態、典章規範、飲食服飾、日常習俗、行為方式等等,不歧視,更不會干涉,彼此友好相處,良性互動。正因為包容,葡人與華人比鄰而居,相安無事;天主與佛祖各佑萬民,從不相爭;南歐風情與嶺南文化交相輝映,各領風騷;精英與平民豐儉由己,自得其樂。

共生,就是同處濠鏡內,皆為澳門人。不分居澳早晚,不分種族膚色,不分中外語言,都有在此地生存、打拼,世代繁衍的權利。我不與你爭,你不與我鬥,各依民約與法律,或獨自經營,或攜手合作,諸業互補,成果分享,共同造就澳門之過去與今天。正因為共生,澳門歷經風雨,但未聞族群械鬥,未見社會動盪,即便澳葡當局失策之舉,也能以澳門模式解決,不致失控而影響彼此生存。就一般市民而言,彼此早已互為你我生活的一部分,故能守望一方水土,同撐一片雲天。

 

「澳門價值」有三成因

 

澳門之有「澳門價值」,主要有以下三個因素。

一是知天命而勤謀生。澳門太小,幾無資源可言,勢難稱雄,卻是任憑落地生根者自食其力的一塊淨土;歷代移澳居民多因戰亂和貧窮而來此地討海、生活,鮮有開疆拓土、獨步天下的宏願和霸氣,唯秉勤苦勞作,安身立命,徐圖發展;地處珠江口西岸,水淺且淤,航運及貿易受制,經濟增長端看機遇與韌力;大航海和殖民時代,葡萄牙曾一度輝煌,工業革命後對世界野心不再,其治澳亦深受葡國文化與政治的影響。或許正因如此,在澳門,歷來不具爭第一、當老大的文化基因與社會氛圍。只要平安殷實,彼此相宜,當老二有何不可?當老三、老四也無所謂,何須爭搶?重要的是相互依存,共同謀生。

二是順時勢而立根本。世界大勢,無人可逆,惟通變以應之。葡人東來,以蠶食方式侵佔澳門,但明清兩朝始終堅持在澳門行使主權,雙方有鬥有和,鬥而不破,和則妥協,以致出現三百年華洋共處分治的特殊模式。鴉片戰爭後,中國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葡人對澳門的殖民管治勉強建立,但雙方接觸、談判歷經百餘年而未間斷,在博奕中顧及對方關切,在風浪中維繫澳門的近現代進程。進入1970年代後,中葡雙方順勢而為,協力確保平穩過渡,順利回歸,從而奠定澳門實行「一國兩制」,長期繁榮穩定的基礎。

三是明規矩而享和諧。四百多年來,移民相繼來澳,因當局行殖民統治難以向上流動,而個人或家族又勢單力薄,為養家立業,鄰居、街坊、同鄉、同宗、同業間互愛互助漸成傳統,各類成文或不成文的規矩,影響和制約著人們的思維與言行。加之天主教、佛教、道教等宗教與民俗信仰普遍且虔誠,培育了澳門人與人為善、見事相幫的特質。總體而言,澳門是一個平和包容、沒有敵意的社會。即以中葡這對矛盾為例,當然有紛爭、有對抗,但也有折衷補台。特別是澳門社團之多,用星河燦爛形容之也不為過。它們訂定章程,或扶貧濟弱,或互助合作,平日裡相互幫襯,困厄時共度時艱,體現了和諧共生的氛圍。

上述三因相輔相成,日久天長修一果,澳門漸成一共存協力同成長的命運共同體,而這正是澳門成功實踐「一國兩制」最為深厚的歷史文化和社會基礎,也是澳門未來發展最為重要的資產。

 

「澳門價值」有三大啟示

 

當今國際關係正經歷自世界體系建立以來最為深刻的變化。新興經濟體等多種力量崛起,人類的生存與發展面臨氣候變異、資源短缺、環境惡化、太空爭奪、恐怖主義氾濫、大規模傳染性疾病等嚴重問題,全球化發展致各國利益融合日益加深。這些問題需要全人類共同應對,但由於各國各地區歷史、文化、民族、宗教、意識形態、社會制度不同,無論過去的殖民主義、帝國主義、軍國主義,還是今天的霸權主義、單邊主義、自由主義都不可能真正有效地解決問題,甚至帶來動盪、仇恨和戰火。國際關係向何處去?人類道路怎麼走?澳門價值提供了有益的啟示,這就是循包容、共生的理念和路徑,走向世界命運共同體。為此,筆者提出三個思考方向供參考。

第一,從權力政治到權利政治。西方國際政治理論中有一派強調權力政治,認為國際政治的本質是權力鬥爭。此論既被眾多西方政治家奉為寶典,也是數百年國際關係的真實寫照。只講權力,不講權利,是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時代的遺產。時至今日,應創新國際政治理論,突出權利政治,強調國際關係的核心是權利保障與協調。世界各國,無論大小強弱,無論何種社會制度、發展道路,都有其應有的權利,其中既包括各自的利益、尤其是核心利益,也包括平等參與地區和國際事務的權利。這些權利不應被忽視,更不可被剝奪。從權利而不是從權力出發,相互包容,共存共生,必能走向命運共同體。

第二,從集團政治到協商政治。自威斯特伐利亞和約以來,不乏若干國家結成集團進行權力鬥爭的先例。它們糾結成夥,制定遊戲規則,掌控話語權,輪番上演戰爭與分贓的劇本,攫取和維護集團利益及對世界事務的主導。如今日仍沿用舊思維、老做法,欲以個別集團和盟國體系掌控全球事務,甚至決定他國命運,悖逆國際社會現實,不得人心,也窒礙難行。全球化背景下種類繁多的問題,應由這個地球上的所有國家共同應對,協商解決。規矩由大家定,方案由大家議,執行由大家做,風險由大家擔,成果由大家享,以合作共贏推動人類進步。

第三,從強權政治到國際民主。資本主義體系建立後的國際關係史,在一定意義上,是一部強權政治史。誰的肌肉發達,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這是叢林條款,而不是民主法則。在全球化、多極化的今天,國際社會民主化應成為全球治理的重要途徑和重要目標。人類只有一個地球,各國同處一個世界,唯有國際民主才能建設命運共同體。在這方面,從中國古代「和而不同」理念、「天下大同」理想,到澳門包容、共生的價值和「一國兩制」的實踐,當可汲取豐富的思想營養。

 

(作者係海峽兩岸關係協會駐澳門辦事處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