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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80歲自述:一輩子未離賈寶玉|陳淑英 在 Facebook 上分享!

 

即將歡慶80大壽的白先勇,發表新書《白先勇細說紅樓夢》,希望帶動閱讀經典的風氣。他認為「大學需要人文教育,《紅樓夢》是很好的媒介。」

 

文學大師白先勇,生於1937年。即將歡慶80大壽的他,宣布啟動「紅樓夢復興計畫」,發表新書《白先勇細說紅樓夢》,希望帶動閱讀經典的風氣。尤其他認為,現在大學教育將中國傳統文化排除在教學系統之外,造成許多後遺症,讓兩岸三地對文化認同變得很模糊。「大學需要人文教育,《紅樓夢》是很好的媒介。」

《紅樓夢》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被評為中國古典章回小說的巔峰之作。如現代小說講究的敘事觀點之運用,作者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用的是全知觀點,但作者是隱形的,完全脫離中國小說的說書傳統,也沒有18、19世紀一些西方小說作者現身干預說教。作者對敘事觀點的轉換,靈活應用,因時制宜。在白先勇的心目中,《紅樓夢》是「東方版的莎士比亞」,希望大學能把《紅樓夢》列為必讀經典。

 

《紅樓夢》是第一奇書

 

為什麼首選是《紅樓夢》?白先勇認為:第一,《紅樓夢》是一本永遠讀不完的天書、天下第一奇書。書裡每一句話、每一個人物出場、服裝都非常講究,「最了不起的是人物寫得好」。白先勇說,中國小說的長處是以人物為主,如《三國演義》打了那麼多大小仗,但大家不會忘記曹操、諸葛亮;《西遊記》有九九八十一難,大家不會忘記一隻猴子和一隻豬;《紅樓夢》人物千百個,不僅大人物寫得好,小人物也都有道理,「吹口氣,人物就活了」。在《紅樓夢》諸多人物中,他認為曹雪芹把王熙鳳描寫得最好,「因為出場與眾不同」,人還沒出場,後面就喊一聲「我來晚了」。

《紅樓夢》除人物刻畫細膩,第二個必看的理由是,《紅樓夢》成書於乾隆盛世,集中國詩詞歌賦、戲劇小說大成,是「文化的百科全書」。第三,《紅樓夢》包含中國儒、道、釋的思想,青壯年當為儒家,積極入世,經世濟民;中年落魄,人生不順遂,則是道家的知所進退;晚年知曉天命,看開一切,當為佛家思想。儒、道、釋3種思想的哲學辯證、對話是《紅樓夢》的「三根柱子」,「賈寶玉與賈政最後的對話,是父子和解,也是儒、道之間的對話。」

 

香菸圖案 黛玉寶釵

 

第四,「雅俗共賞」是文學最高境界,一般作品很難同時兼顧,例如詩必定雅,小說講人世間的事情,要帶三分俗氣,而《紅樓夢》卻能做到雅俗共賞的最高境界。白先勇認為,「如果說文學是一個民族心靈最深的投射,那麼每一個階段看《紅樓夢》都有一種新的體悟,《紅樓夢》在中華民族心靈構成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據白先勇回憶,他約在5、6歲時就與《紅樓夢》結緣,「那時大陸『美麗牌』香菸都有公仔畫,裡面全都是紅樓夢的人物,堂姐妹一邊收集林黛玉、薛寶釵的盒子,一邊講給我聽。」白先勇也因此自小學開始閱讀《紅樓夢》後,此後無論到哪裡,案頭永遠放著一本《紅樓夢》。後來他去美國加州大學聖塔巴巴拉分校任教,開設了《紅樓夢》導讀課程近30年。1994年退休,因為一場契機,自2014年起一連3學期在台大講授《紅樓夢》,成為校內熱門課程,吸引上千人選課。《白先勇細說紅樓夢》便是集結他講學的精華,全套書3冊60萬字,由時報文化出版。

談到此,白先勇以興奮的高音調笑說,「沒想到我一輩子就沒有離開過賈寶玉」、「《紅樓夢》是我寫作的百科全書」。

 

保送水利 偷轉外文

 

雖然白先勇自小汲取偉大經典養分,但年輕時受的是西方文學訓練。

生於廣西桂林的白先勇,父親白崇禧曾任第一任國防部長。白先勇在成長過程中經歷抗日戰爭、國共內戰。1952年來台,就讀建國中學。1956年保送成功大學水利系,一心想治長江大壩的他,偶然看到夏濟安主編的《文學雜誌》,喚起其文學魂。

一年後,白先勇瞞著父親,轉考進入台大外文系,1958年在《文學雜誌》發表第一篇小說《金大奶奶》,並在1960年和王文興、陳若曦等同學創辦《現代文學》,成為雜誌主要的小說寫手。台大外文系畢業後,白先勇於1963年進入美國愛荷華大學小說創作班,兩年後獲碩士學位,此後任教於加州大學聖塔巴巴拉分校,直到1994年退休。

白先勇自大學時期接觸西方現代主義,但文學創作深受《紅樓夢》影響,他早期小說中的「畸人」,多有《紅樓夢》人物的影子,如寶玉與秦鐘的同性之愛,被投射到其小說人物身上;又如,白先勇在母親過世時,依回教禮儀繞墳40天後,遠赴美國。

剛到美國時,他完全無法動筆寫作。第一次在異國過聖誕節的他,一人走到密西根湖邊,湖上煙雲浩瀚,他心裡突然起了一陣奇異的感動,似喜似悲。《紅樓夢》最後寶玉出家,向旅次中的父親賈政告別,雪影裡面一個人,光頭赤腳,倒身下拜,只不言語,似喜似悲。弘一大師圓寂前也說他達到「悲欣交集」的境界。時年25歲的白先勇,由深烙心底的文字感悟到了「似喜似悲」,霎時心澄如鏡,自知故國已遠,此後開始了《紐約客》及《台北人》的寫作。

 

《台北人》寫小人物

 

《台北人》是白先勇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為一短篇小說集,收錄作品有〈永遠的尹雪艷〉、〈一把青〉、〈金大班的最後一夜〉等。小說描寫的人物多生長在大陸,後隨國民黨撤退來台,感受到人事全非的滄桑生活感。白先勇寫出上自國民黨高幹、上海灘名妓,下自退伍老兵、失散平民的痛苦和堅持,細膩的筆觸捕捉了這群異鄉人流落在台灣所感受到的美麗與哀愁。

白先勇的長篇小說《孽子》也備受注意。《孽子》講述1970年代一群以台北新公園為集散地,不為主流社會所接納的男同性戀者的故事,為台灣同志小說的經典之作。《孽子》對於台灣從未鮮明浮上檯面的同志情感描寫深入動人,發表後引起許多人對於同志文學的關注,間接促發了1990年代的台灣同性情愛文學達到高峰,如英年早逝的邱妙津寫的《鱷魚手記》,以及朱天文創作的《荒人手記》等書。

 

推廣崑曲 像佈道家

 

白先勇過去十幾年來致力推廣崑曲藝術。湯顯祖的《牡丹亭》是白先勇除《紅樓夢》之外,另一最愛的中國文學經典。2003年,他邀人組織團隊,製作青春版《牡丹亭》,2004年在台北國家戲劇院首演,造成轟動,之後展開在大陸、香港、新加坡、歐美,長達10年超過200場次的巡演,場場爆滿,欣賞觀眾逾30萬人,其中青年人占6、7成。為了推廣崑曲,本來不愛受訪的白先勇,開始接受訪問,他形容自己就像「電視佈道家」一樣,因為「崑曲式微已久,年輕人9成未看過崑曲,我的心願是兩岸三地的大學生一生至少看過一次《牡丹亭》。」

除了忙於推廣崑曲、協助《孽子》舞台劇的宣傳,白先勇也投入收集與父親有關的民國史,出版了《父親與民國》、《止痛療傷》兩本著作,以及回台教書,一刻不得閒。在新書發表會上,辜懷群、陳怡蓁、柯慶明、奚淞等好友,都希望他能再繼續寫小說,白先勇也回應,「我會我會,別急,會繼續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