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來從旺中案、文林苑、大埔案、洪仲秋案,一場又一場的社會事件在台灣街頭上演,並且一次比一次激烈,到了今年的3月18日,由於兩岸服務貿易協議的爭議,抗議者衝進了立法院霸佔議場,更激進者後來甚至又佔領了行政院,要求與政府直接對話。這些抗爭與過去的抗爭有所不同,那就是領導者不是政治人物,而是青年學生。許多人不懂,為什麼這些年輕學生如此熱衷於社會議題,而且手段粗暴激烈,卻樂此不疲呢?我想那是因為絕大多數的評論者,不是我們這個世代。
生於安樂死於憂患
我生於1978年,也就是俗稱為六年級的世代,我們這個世代出生於台灣經濟起飛的獲益時段,所以大多數人的成長背景基本上是衣食無缺,對於未來的生涯也有著無限的憧憬。因為我們的前一個世代─五年級生,他們的未來似乎是如此的無可限量,《商業週刊》在2002年的3月份刊有一篇〈他將幹掉老闆〉的報導,內容暢談了五年級生即將接班領導台灣,並將五年級稱之為「接班世代」,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非常美好。
誰知道金融海嘯、次級房貸,資本主義建構的美夢徹底破碎,不到10年的光景六年級生成為了失落的一代。由於成長過程的無憂無慮,使得這個世代的青年人普遍欠缺挫折容忍力,在物質取代精神生活的時代中,年輕人被大量的物質產品,如i-Phone、i-Pad、LV皮包所包圍,但薪水卻追不上物慾讓青年人感到挫折與無奈。由於台灣已發展為工商業社會,大多數青年的工作服務業佔了大多數,因此服貿協議牽動到了青年們的敏感神經,讓許多過去對政治、社會議題冷漠的人開始關注這個議題。
好好念書結果沒前途
除了個人成長背景外,六年級得利於廣設大學的措施,許許多多青年進入大學就讀,結果大學學歷貶值,青年只得再往上念,希望藉著念研究所、念博士班取得大學教職,獲得晉升社會上層階級的機會。而在校園裡逐漸增多的陸生,他們積極認真的求學態度,讓許多台生認為未來中國大陸的崛起,會對他們的生存造成威脅,因此恐中的思維在校園中不減反增。
無奈的是,錯誤的退休制度再次打擊了高學歷青年。許多公立學校的教授退休後,繼續到私立學校任教領雙薪,沒有派系沒有門路的年輕教授,根本進不了教職的窄門。結果一堆青年博士們「十年寒窗無人問,畢業生計竟無門」,只得逐教職而居當個教無定所的流浪教師,教育能使社會階層流動的機會遭到凍結,這是青年人對社會喪失信任的第一步。
高房價是憤怒的壓力鍋
雖然有這麼多的挫折,大多數的青年仍然打落牙齒和血吞,堅守自己在職場上的崗位,甚至有些人出來擺個小攤賺點錢,畢竟職業不分貴賤,博士賣雞排又有何可恥?只要能替自己累積一點的財富就好。
只是隨著時間的荏苒青年會變壯年,踏入社會幾年後,許多青年紛紛成家,當他們想為妻兒買個殼,讓家人能安居樂業時,他們發現台北市的房價已不是他們這種受薪階級所負擔的起了。從台北市放眼望去,房屋坪數不是70就是100,每坪價格沒有100萬,也要60、70萬起跳。這已不是他人口中說的「沒錢就去買外縣市」,這麼簡單一句話就可以解讀的。因為,這代表過去父執輩們建構出來「努力就可從外縣市躋身台北市」夢想的完全幻滅。
此外,由於台北市房產漲價,帶動了外縣市房價也跟著水漲船高,使得即便在外縣市買房的青年負擔也相當沉重,再加上綠營與獨派媒體不斷渲染陸資會來台炒樓、炒地皮,更讓他們對陸資二字厭惡不已。從簽了約千萬房貸開始,青年就像與魔鬼簽了契約一樣,成為資本家的奴隸。為了房貸忍辱負重,老闆要你往東你不敢往西,要刪減福利你不敢吭氣,派遣、22K、無薪假、責任制,不合理的待遇接踵而來,你也不敢罷工。新世代的奴隸制度就此產生,努力就能致富成為遙不可及的事,高房價成為民怨的第二個開關。
分配不均矛頭指向政府
如果台灣的經濟真的如此低迷,或許青年的憤怒並不會使壓力鍋炸開。不過,即使各方都說經濟不景氣,台北街頭已不新鮮的保時捷與法拉利卻只增不減,賓利、蓮花、藍寶基尼、瑪莎拉蒂…還越來越多,三不五時成群結隊的在路上呼嘯而過,為民眾戳破經濟不景氣的假象。
年輕人發現,經濟事實上還是在成長的,但財富的分配卻是越來越集中,越來越分配不均,物價飛漲薪水不漲,老百姓的痛苦指數不斷攀升,更何況是初踏入社會的青年們,投機炒作更成為致富的登龍術,人民發現原來天道根本不酬勤。這讓青年們再也無法忍受,因為政府手上握有各項行政手段,卻拿不出一點辦法加以解決。而最令青年忍無可忍的是,服貿協議的簽訂讓他們覺得尊嚴盡失,因為過去那個他們瞧不起的落後地區,有可能變成台灣青年未來老闆的出口地,這,難以接受的難堪現實導致民怨不斷的累積,所有的矛頭也指向政府,對政府喪失信任是憤怒的第三個火源。
青年的困境難以表達
政治是民主制度設計中讓人民發出聲音的最後管道,問題是在台灣政治已被世家所把持,政二代與富二代幾乎占盡了從政的位子,國會與議會被既得利益階級所把持,真正跟民眾有關的民生議題不受重視,還不斷找機會為炒地皮的投機客開方便之門,導致階級流動停止,表達的管道被堵塞。由於國民黨在這方面的問題特別嚴重,因此國民黨也就變成了青年眼中封建反動的象徵,藍營主張的兩岸交流也被多數青年定位為賣台之舉。
看到六年級所面臨的困境,開始步入職場的七年級,以及即將從學校畢業的八年級也開始集體焦慮起自己的未來,這綜合的複雜集體焦慮,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民進黨見縫插針
這個時候民進黨給了青年們一線生機,扁政府修改過的扭曲教科書成為台獨的土壤,它讓大多數的青年經過國高中的洗禮之後,基本都成為淡綠的台獨分子。民進黨的民主假象也給青年一種浪漫的幻想,最重要的是只要敢打敢衝,你在民進黨內就有出頭的可能,這正好給了憤怒青年一吐怨氣的機會,於是潘朵拉的盒子被打開。
對政府的怨氣加上台獨思想,結成了「反中」的果實,憤怒青年們開始向綠營匯聚。怨氣的火山終於在街頭得到了出口,在整個「反中」怨氣中第一個被祭旗的就是旺中,早在當時我與朋友們上街反對「反旺中運動」時,就洞察這不是單純的「反媒體壟斷」,整個活動的根源是反中與反政府。遺憾的是,青年問題的根源不受重視無人理會,憤怒行動一波接一波,洪仲丘案成為他們的最大集體共鳴,從拆政府開始,行動越來越激進、越來越暴力,馬政府卻一再容忍一再退讓,讓學生們極盡享受「反中」與羞辱政府的快感。
在不斷的自我膨脹下,憤怒青年們真的認為自己是「大義凜然」、「替天行道」,而服貿協議匯聚了所有青年們的怒火與「反中」因子,加上網路上錯誤資訊快速流竄的推波助瀾,一堆人都以為將來大陸人將來台搶工作,服貿成了青年們退無死所的最終防線,在這樣複雜的情緒引爆下,青年們終於發動了暴力攻佔立法院的傻事。
暴力行為不可取,憤怒也不該經由過度激進的行為來表達,但如果青年的困境與壓力得不到舒緩,那壓力鍋底下的火就還再持續的燃燒。只有政府認真面對台灣的民生困境,將壓力的火源關小,才能讓社會長久維持和平與安定。
(作者係中國文化大學史學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