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國安會秘書長胡為真最近出書，想要洗刷其父胡宗南1949年擅離成都戰場的污名。不過，胡宗南自己在日記都沒寫清楚到底有沒有奉命離開，蔣介石史料也顯示蔣事前並不知道胡宗南離開成都。胡為真為人子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至今並無具體證據顯示胡宗南當時是奉令下飛往海南島。

1949年12月23日國共內戰漸進尾聲，位處大陸西南的川、滇各省仍有戰事，當時國民黨總裁蔣介石寄望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胡宗南，能與共軍在成都決戰，但胡卻在這天自行搭機離開成都，飛往海南島。

為父辯護但史料顯示不同

胡為真發表新書，無非是想為父親澄清臨陣脫逃的汙名。但從現存有關蔣介石史料與胡宗南日記，幾乎可斷定胡宗南是在未經核准下，搭飛機抵達三亞。胡宗南出發前還不准部分幹部搭機離去。胡為真對父親從成都飛往海南的說法是，因為當天天候惡劣，飛機無法降落西昌，只好轉飛海南島，但首府海口市也無法降落，一度改降南部的三亞，後來天候好轉才飛到海口。胡為真的說法或許是資訊有誤，或是沒弄清楚，因為胡宗南在日記都記載是為了無線電通訊方便，才由三亞移往海口，與天候無關。

國共內戰打到1949年底，國府只剩下西南幾省與台灣，10月共軍攻打金門失利，台灣暫時穩定，但川滇各省仍危如累卵，11月29日行政院遷往成都，12月7日再遷台北。12月10日蔣介石從成都搭機來台，離開前仍期待胡宗南在成都與共軍大打一仗。

胡離成都前蔣仍下達指示

根據蔣公大事長篇初稿，蔣介石分別於12月18、19、20日接連致電胡宗南，指示戰略。胡宗南日記12月21日記載總裁軍事指示電文，其中提到「非萬不得已，切勿撤空為要。」從蔣連日對胡宗南下達作戰指示，以及不希望胡宗南非到萬不得已，不可以撤退的電文，可見胡宗南12月23日搭機飛往海南島前，蔣並沒有授意胡可以撤退。郝柏村近年來曾在其著作中認為，當時是參謀總長顧祝同下令胡撤退，但此說法沒有史料與記錄可佐證。胡宗南妻葉霞翟生前著作，對胡離開成都的過程也未清楚說明。

根據蔣公大事長篇初稿所記，12月22日「手書致胡宗南副長官，指示作戰方針與行軍路線及於途中與空軍聯絡辦法甚詳」。在胡離開的前一天，蔣還在下達作戰方針，但根據蔣的記錄，這份指示因故沒有即時送到胡宗南手上。

胡宗南日記22日記載了沒有接到蔣指示的過程：「夜台北委座電話，謂氣候限制，飛機不能達，用電報通知等諭，查問電台譯電員，皆於今日飛行，無一留者，至為憤恨。即電海口顧總長（祝同），請將委座示諭用電話告知，謂未能譯出，再電台北俞局長（濟時）探問，委座電諭何事，俞未復。」蔣與胡兩人22日的紀錄相當一致，亦可見當時戰況混亂與天候不佳，譯電員都已提前撤退，造成電訊無法順暢。

胡離開成都蔣事先不知情

蔣公大事長篇初稿12月23日記載，「公催送昨日致胡宗南副長官手書，據報成都已成真空，無人接聽電話。公深為駭異。蓋胡宗南副長官已由成都飛往海南島榆林港。」顯示胡離開成都前未向蔣請示，蔣也沒有下達命令，蔣不知道胡飛走了，才會從台灣打電話到成都找人，卻找不著。

蔣檔案事略稿本12月24日還有這樣的記載，「聞胡宗南已到榆林，事前並無所聞。」一周反省錄記載「胡宗南未經報准，即擅離部隊，突自飛瓊。」

有關蔣的文獻史料，都能充分佐證胡宗南擅離部隊的事實。不過，在當時戰爭前景悲觀下，胡宗南離開部隊，希望有再起之日，也沒什麼好苛責的。徐蚌會戰後期，某些將領未在戰場尋死，有誰能夠批評他們？但發生過的事情要說成沒有，這樣也不負責任。胡宗南離開成都後，國軍部隊在26日就從成都撤守，他們無處可去，也不願再做沒有意義的抵抗，大都投向共軍。

胡宗南離開成都那天的日記提到，18兵團司令李振報告、30軍軍長魯崇義、1軍軍長陳鞠旅、5兵團司令李文都想搭機離開，但胡告訴李振轉告大家，「以救部隊為主，不可飛行。」胡不准幹部搭機離開，自己卻在那天上午9時30分前往機場，11時搭機離去。胡對飛往海南島的記載，「飛行五六小時，未得下降，轉降於中國極南端之海濱三亞。一晚情緒惡劣，夜不成寐。」胡與部分幕僚飛往三亞，當晚夜不成寐，可見其心情複雜及人性糾結。

蕭毅肅提醒胡會遭人批評

胡宗南日記24日寫下國防部次長蕭毅肅的談話，「此行君個人損失太大，名譽、威望不可收拾，最低限度，人將譏兄為棄軍。」蕭對胡宗南用了「棄軍」二字，主要是部隊沒有拉出來，胡卻飛到海南島，蔣介石事先並未同意使然。

胡宗南27日仍在海南，他在日記記載，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轉告，蔣對他過早離開成都甚不滿意，有必要向蔣當面說明。「過早離開」這四個字不論是蔣的看法，或胡在日記的描述，都代表胡離開成都的時機有爭議。

蔣公大事長篇初稿12月28日記載，「胡宗南副長官派羅列參謀長自海南島來謁，報告其離蓉赴瓊經過。公手書慰勉之。並促其迅飛西昌，收拾舊部，繼續戡亂。」胡宗南在29日寫下，王叔銘轉告他，蔣請他飛往西昌，胡當天趕忙在午後搭機，但因飛行途中飛機漏油，又折返海南島機場。這一晚胡與幕僚商討，胡的幕僚反對胡前往西昌。

胡宗南也在29日記下蔣給他的信函內容「王副總司令（叔銘）、羅參謀長（列）來台面報軍情，日來憂患為之盡息。」該信顯示蔣對胡的氣消了，但這無從改變胡拋棄部隊的事實。胡最後於12月30日下午飛到西昌，但到了1950年上半年，戰事已無光明前景，胡黯然撤退台灣。

胡宗南前往海南島，也許真如胡為真所言是天氣不好，無法降落西昌，但在目前可知的文獻中都沒有清楚寫下這段過程，胡宗南雖在日記記載天候不良，無法下降，但字面上不易看出究竟是無法下降海口，還是西昌。無論如何，胡宗南的確是自己到了海南島，而且在出發前蔣不知道他將撤退到海南島。

(作者係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