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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用鏡頭見證兩岸交流30年|紀欣、陳淑英 在 Facebook 上分享!

 

凌峰於1987年到大陸拍攝《八千里路雲和月》,是台灣第一個介紹大陸風土人情的電視節目,1989年在台視播出後立即引起轟動。儘管6年後,《八千》被停播,但凌峰從未放棄用影像拍攝他心目中的祖國及家鄉。

 

         凌峰的家,在台北市莊敬路,鄰近四四南村的一棟大樓裡。進門見到的是一架大鋼琴,頂蓋上擺了好幾頂帽子,完全呼應他在大眾心目中的形象,總是戴著帽子的知名歌手、主持人。

本以為會在客廳訪談,他卻引我們上樓,進到一間存放著數千個音像錄影帶的資料庫,櫃架一個挨著一個,每一層每一格放滿《八千里路雲和月》(下稱《八千》)的原始影像帶,每一盒每一片都清楚地編上號碼、寫上拍攝時間及內容。「這個房間是我整個屋子裡最奢華的空間,終年維持恆溫恆濕,為的是保存這些片子。」凌峰用他獨特的腔調笑著說。

30年前,凌峰很紅。他1977年出道,1980年主持電視台熱門時段綜藝節目,其中《電視街》曾創下27%的收視率、1985年得到第20屆金鐘獎男歌唱演員獎。他為什麼要在演藝事業攀上巔峰之際,冒著被台灣當局封殺,不能賺錢的風險,去大陸拍節目?

 

八千里路以慰家國鄉愁

 

「就是家國鄉愁。我要紓解父母親及所有眷村人的鄉愁。」凌峰1945年生於山東青島市,本名王正琛,4歲隨父親來台。他說,「我父親一直很想返鄉,但怕影響我的演藝前途不敢回,我告訴他不要緊,想回就回。後來他在1983年春天返鄉探親,經由日本到了山東老家,那年秋天他就去世了。」凌峰還記得,「眷村裡的媽媽們在一起,只要一唱起《我的家在松花江上》就會流淚。」長大後,才知道這是鄉愁的力量,他決心去大陸拍片,用鏡頭記錄祖國河山,讓許多不能返鄉、卻難抑鄉愁的人,能在影片中看到自己的家鄉及大陸各地的風光。

「1987年兩岸皆派人參加東京影展,我利用那個機會去日本,進入中國駐日大使館,告訴他們我想去大陸拍《八千》。」沒想到消息走漏,被新加坡報紙報導,他回台後被電視台封殺,有關單位禁止他出國。

凌峰被禁的消息被海外媒體爭相報導,數月後,新聞局在強大壓力下解除禁令。1987年11月11日,凌峰以探親名義終於踏上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並在大陸相關部門及中新社的協助下,開拍《八千》。「取名《八千里路雲和月》,就是形容我希望能走遍故土河山,看到、感受到故土的地理鄉愁、文化鄉愁。」

然而,凌峰拍好的錄影帶,卻被新聞局阻撓無法在台播出。他於是巡迴全台舉辦說明會,又到立法院開公聽會。他問,為什麼日本人可以去大陸拍絲綢之路、全世界的記者可以去大陸採訪,台灣的中國人卻不能?他一面抗議,一面往返於兩岸繼續拍攝《八千》。直到1989年,新聞局解除媒體赴大陸製作電視節目的禁令,《八千》終於在台視播出,也立刻引起轟動。

《八千》記錄了大陸的山岳江河:北至黑龍江,西至新疆,南至雲南,有大都會北京、也有偏鄉如福建「寡婦村」。《八千》也訪問了許多文藝界名人,如畫家李可染、趙無極,作家冰心、西部歌王王洛賓、搖滾之父崔健。這些人對觀眾來說,多數是印在課本上的名字,像中小學生上音樂課都會唱〈在那遙遠的地方〉、〈掀起你的蓋頭來〉,但直到《八千》的報導,加上王洛賓在凌峰的安排下於1993年來台,才讓人恍然大悟,原來那些耳熟能詳的歌曲,全出自他手。

又如《八千》主題曲:「你是清曉待發的帆 我是天涯飄泊的嵐 我要癡癡地纏在你後面 催你向前 歲歲月月 日日年年 八千里路雲和月呀.…」由趙寧作詞、蒙古族歌手騰格爾主唱。當時觀眾被騰格爾遼的歌聲感動,該主題曲也成為家喻戶曉的歌曲。

《八千》安慰了很多人的家國鄉愁,也光彩了凌峰的藝術人生。在台灣,他因為該節目,於1990年得到金鐘獎最佳教育文化節目主持人獎項。在大陸,他於1990年及2000年榮登央視台春晚,2013年又獲頒第5屆海峽影視季兩岸影視交流貢獻獎。

 

再拍八千看大陸變遷

 

1990年代中期,李登輝加大推動「本土化」後,播了300多集的《八千》,被迫在1995年劃下句點。凌峰不僅未被打壓擊倒,反而拿了抵押房子的錢,在上海東方電視台、九洲文化傳播的支持下,繼續拍攝了近百集《新八千里路雲和月》(以下稱《新八千》)。

他走訪了蘇州、長白山、阿里山、九寨溝,以更細膩的手法,講述雲南名舞蹈家楊麗萍等人的生動故事。《新八千》於2000年在台視首播,之後也在日本NHK、香港亞洲電視、新加坡電視台陸續播出。

2015年,凌峰宣布再拍《八千》,尋訪昔日採訪對象,不知要拍多少集,因為紀錄變遷的中國已經成為他的畢生理想了。「這30年來我把死人拍活,把活人拍死,把自己拍老了。」

凌峰見證了大陸的進步變化,他舉例,「1987年我拍的蘇州是慢悠悠的,今天的蘇州有工業區還有台灣誠品蘇州店,這在過去是想像不到的。」以前的蘇州是「姑蘇城外寒山寺」,現在發展成了「姑蘇城內寒山寺」。

又如,「我1987年拍新疆,當時大陸西北部缺水嚴重,我現在去拍才知道,2002年開始南水北調大工程後,改善了北部缺水的問題,我老家山東喝的就是淮河水。去年,越南大旱,中國念及是兄弟之邦,開水閘從上游注入救命水,到越南西部湄公河源頭各省,越南百姓非常感謝中國。」

再如,「大陸深化南南合作,派人幫助烏干達種糧食、建學校和診所。」凌峰說,這就是實踐咱們老祖宗留下來的遺產,「以仁愛養天下萬物,以大道傳千秋萬世。」凌峰又說,現在大陸主動要讓台灣同胞享有「同等待遇」,我們有什麼理由不要呢?

 

主持希望工程百場義演

 

凌峰嘆,「我這輩子做對了兩件事,一是拍攝《八千》,二是追隨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下稱基金會),參與希望工程。」

大陸「希望工程」開始於1989年,主要是集合眾人力量建設希望小學,幫助因家庭貧困而失學的孩子重返校園。凌峰說,「我小時候不愛讀書,高一讀了三年還是高一,始終是個問題學生,尤其當我拍《八千》時,接觸了中國貧寒家庭,被一雙雙渴盼讀書的眼睛震撼了,我知道對於這些貧困孩子,唯有靠教育未來才有希望。」

1991年,凌峰榮任「希望工程海外愛心委員會」主任一職,並在大陸各地主持了百場巡迴義演。1992年,他和好友葉明壽共同捐助的第一所希望小學在福建永定落成,他又發動鳳飛飛、潘維剛等朋友捐資,共建了24所希望小學。凌峰還常到學校演講,2001年6月,被基金會聘為扶貧助學愛心大使,8月獲希望工程特殊貢獻獎。儘管大陸已大幅改善人民的生活,但凌峰仍有做不完的事。

 

終身致力兩岸文化交流

 

除了拍攝《八千》大型電視專題片、參與「希望工程」,凌峰更致力於從藝術文化面向,打破兩岸隔絕狀態。1990年,他將拍廣告的部分收入1,000萬元捐出來,成立「財團法人民族文化基金會(下稱基金會)」,並擔任董事長。

基金會成立後,凌峰動用他在各行各業的人脈,全力推展兩岸公益和文化藝術交流事務。基金會於1990年贊助台北交響樂團指揮兼團長陳秋盛,及音樂家曲文中等人訪問北京,指揮中央交響樂團;1991年贊助雲門舞集第一次赴北京演出;1992年邀請楊麗萍首度來台訪問,並安排她與雲門藝術總監林懷民及文化大學、藝術大學師生,交流舞蹈藝術經驗。次年,基金會再邀請楊麗萍與中央民族歌舞團訪台巡演,引起轟動。

影視交流方面,基金會於1991年與風潮唱片合作,為騰格爾在台製作發行首張專輯《蒙古人》,並邀請騰格爾來台舉行演唱會,為兩岸影視界開創首演;同年協辦長江大水災賬災晚會,邀請小虎隊首度跨海義演;1994年策劃蒙古文化季,在味全創辦人黃烈火的贊助下,邀請內蒙古烏蘭牧騎歌舞團及馬術隊來台表演,歷時3個月,開創了兩岸交流表演時間最長,觀眾最多的演出。

凌峰也經常仗義疏財。2000年,央視台在福州舉辦921賑災晚會,他當場捐出傳家寶:慈禧太后繪畫、光緒皇帝御筆親書墨寶,愛新覺羅溥心行草《千字文》等三件珍貴文物義賣,幫助救災活動。

記者問凌峰,家中保存這麼多《八千》系列錄影帶,未來要如何處理?他說,「上海視覺藝術學校副校長穆端正曾有意收藏這些帶子,他不幸於今年初病逝,此事便作罷。」他認為這些帶子是公共財,「往大的方面講,他們見證了兩岸交流30年的歷史,是中華民族的資產,如由有專門收藏影片的研究單位或圖書館來保存,確實比較好,也可以提供給研究兩岸關係的人研究。」

訪談結束,凌峰快步帶著記者走到對街的四四南村,介紹那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一邊跑向童年玩伴打招呼,一邊回頭說,「看歷史一定要用長遠的眼光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