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投信9月24日將中國2021年生產毛額(GDP)年增長率,從8.2%下調至7.7%,主因包括大陸近期越來越多工廠因煤炭價格上漲,衝擊電力供應,被迫暫停營運;而大陸房地產龍頭企業恆大集團,也因旗下恆大財富發生擠兌,引發債務違約、信用危機和資金鏈斷裂危機。
之前筆者在分析大陸「共同富裕」政策時,曾提出中國正在尋找一條以社會主義解決市場經濟問題的方法,在推動共同富裕與因應中美貿易戰的同時,恆大事件與限電可能只是市場失靈的一部分,也是中國大陸要脫胎換骨的必經之路。
要讓全民「共同富裕」
鄧小平1986年在多次談話中提到「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來,帶動和幫助其他地區、其他的人,逐步達到共同富裕」、「我們的政策是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以帶動和幫助落後的地區,先進地區幫助落後地區是一個義務。」因此開始將市場經濟定義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全力推展市場經濟。歷經4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大陸確實讓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人先富了起來,但落後地區、其他人卻未因此而走向「共同富裕」。究其原因,一部分可能是中國政治文化問題,另一部分則可能是市場經濟問題。
導致大陸市場失靈的原因至少包括:(一)政府或非營利機構參與市場經濟、政府控制形成獨占或寡占;(二)交易成本和資訊不對稱,對商品過高或過低估計;(三)對物權的占有、使用、收益、處分不同,造成市場資源稀少等結果,導致市場失靈。第一項是涉及大陸政治文化的問題,而後兩項則是市場經濟引發的問題。
恆大事件與限電問題
以恆大事件為例,大陸為發展地產業,讓地產商先以少數保證金向政府拍得土地,建樓不用自有資金,而靠預售金和建築公司的「帶資施工」,地產商再用土地及在建工程,獲取金融機構信貸資金;完成房屋銷售回款,歸還部分借貸,餘款再去拍土地儲地。恆大就是利用這樣的高槓桿操作,發展成地產王國。然而,當中國大陸因為中美貿易戰導致發展趨緩,政府也準備嚴控高槓桿操作,對房企拋出「融資新規」的「三條紅線」以管控債務時,就導致恆大現金流斷裂,引發一連串危機。
有關大規模限電,有一說是各省市為達到能耗雙控目標,實施激進的限電措施,以落實習近平主席9月22日在聯合國發表演講時,再度重申2030年碳達峰、2060年碳中和的承諾。但一般學界與商界認為,煤炭與天然氣短缺才是根本問題,除了澳洲煤進口少,最近全球因為疫情造成多種能源生產與運輸受阻,導致燃煤、天然氣與石油價格攀升,大陸的綠電與火力發電兩派鬥爭傾軋,火力發電在能源價格上漲之下無利可圖,而綠電又無法穩定供電,因此火力發電派利用這次大規模限電進行反撲,也是市場失靈的現象。
西方國家在1929年經濟大蕭條時期,遭遇第一次市場失靈,後靠著凱因斯提出「需求面經濟學」,以赤字財政政策推動有效需求,才順利度過。到了1970年代後期,由於石油危機帶來「停滯性通貨膨脹」,造成生產要素和商品供給面的不足,當時西方國家採用貨幣控制,緩步增加生產要素及商品供給,才終於度過危機。
必須同時解決雙重問題
而中國大陸這次面對的市場失靈,遠較西方國家兩次市場失靈複雜,主要是大陸在改革開放初期,為了推動經濟發展,讓一些人、一些企業,特別是在房地產、能源、電信等行業,作為火車頭帶動經濟,他們也確實帶動大陸經濟快速成長,但也帶來了貧富差距、發展不均衡,或如恆大那樣「大到不能倒」,或掌控了電力與交通電信的獨占權。而這一波經濟衝擊,一方面來自房地產需求不足的「需求面經濟」,另一方面又有來自中美貿易戰與疫情下,能源與原物料不足的「供給面經濟」問題,中國大陸同時面對上個世紀兩種不同的經濟衝擊。
依筆者觀察,中國大陸正在以社會主義及市場經濟兩種方法,分別解決這兩個棘手的問題。首先,在恆大方面,大陸採取的是社會主義方法,以海航模式,要求恆大自救不准破產,但可以重組。至於公司管理階層等,會被要求把這些年弄走的錢吐出來,同時也引進資金接手有價值的資產,這是以政治手段為主,政府盡可能控制,絕對不准出現企業爆雷,引發經濟危機。
對限電問題,則採市場經濟手段。國務院總理李克強10月9日召開國家能源委會議,表示要科學有序推進實現「雙碳」目標,糾正有些地方「一刀切」的限電限產,或「運動式」減碳,確保北方群眾溫暖安全過冬,同時允許電力公司漲電價,由原本上、下浮動分別不得超過10%、15%,放寬為原則上、下均不超過20%,但高耗能行業電價不受20%的漲幅限制。
面對改革開放40年來從未有過的變局,中國大陸正在同時以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手段,解決目前遭遇的錯綜複雜現象,或許沒有人能確知結果如何,但對中國大陸而言,卻是一項必須成功,不許失敗的社會工程。
(作者係崑山科技大學兼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