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當選美國總統，跌破很多人的眼鏡。但深入觀察，川普之當選並非偶然，再經過川普一年多來有意、無意流露出的種族偏見，甚至對「白人至上主義」的容忍，更說明川普當選是白人至上主義的反撲。

美國白人至上主義復甦

    白人至上主義毫無疑問是一種種族主義。種族主義在美國早成為政治不正確的名詞，但嘴巴不講，內心未必不想。英國人早年殖民北美，不與當地印第安人混血，再由於當地的印第安人不合作，只好去非洲運黑奴來做苦工。黑奴雖於內戰後獲得名義上的解放，實質上卻要到1964年通過「民權法案」(The Civil Right Bill)，才算在法律上取得平權，但法律並未能徹底解除習俗上的種族歧視心態。

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令世人刮目相看，但是歐巴馬「黑皮白骨」，言行思維與白人民主黨總統並無異質。事實上八年下來，黑人的境遇並未見改善；即使如此，對白人至上主義者而言，仍深感不爽。川普對他前任歐巴馬的攻擊，可說無微不至，甚至懷疑歐巴馬的出生地，以否定他當總統的合法性，超乎共和民主兩黨互批的尺度。若非種族主義作祟，諒不至於要如此趕盡殺絕。

黑人至今約占美國人口的十分之一，但來自墨西哥的族裔不斷越境，出生率又高，人口增長最為快速。美國白人原占80%，而今已接近60%，能無白人將成為少數民族之虞？所以寄望川普，川普也不負所望，一上台果然要禁止回族移民，並實踐驅逐在美國的非法移民的競選諾言，而非法移民之中，極大多數是有色人種，連在美國出生的所謂「尋夢者」也不放過，甚至要不惜工本在邊境修築長城，阻擋非我族類入境。所以川普聲稱「美國第一」，沒說的話是「白人第一」。川普說出歷屆前任不便說出的話，暴露了美國作為世界老大的虛偽性。

美國從未平等對待盟邦

美國會不會為了它的利益為先，而犧牲盟邦的利益？盟邦又如何將安全依賴美國？川普毫不靦腆，向盟邦推銷武器，催繳駐軍軍費，連沒有邦交的台灣也要繳納保護費。所謂保護費即以高價販售過時武器，意不在武器是否管用，而是付了錢可以得到賣方的保護。但「美國第一」的宣示又露了馬腳，美國的人命向來擺第一，肯為誰賣命乎？

所謂盟邦並非平等的同盟關係，而是由盟主華盛頓主導。例如日本號稱大國、強國，實際上仍在五萬美軍占領之下，尚非完整的主權國家。至於美國不能主導的國家如中俄，便要遏阻或防堵，當年的尼克森尚知道必須「聯華制蘇」，但蘇聯解體後美國仍步步進逼，逼出一個強勢的普丁。中國明言和平崛起，美國因不能主導，仍要處心竭慮，阻其崛起。川普公然要以中俄兩國為敵，而中俄都是核子強國，對抗的後果可想而知，豈其所願？

更不可思議的是，川普要再進一步發展核武，將核彈小型化作一般戰役之用。誰不知核戰的後果是互相毀滅，豈非瘋狂？若核彈永不會用，豈非是無謂的浪費？更何況，美國早已債台高築，竟又還要大事擴充軍費。有不少人說，川普此人不可測；然並非胸有成竹，莫測高深，而是毫無章法。他任職一年，已可見端倪，其不能將美國更強大，反而趨弱則可預測。

川普揭開民主自由的假象

選出川普，美國已有不少有識之士感到不妙；但一年之後發現比原來想的更不妙，他們沒料到總統會公開說，白人至上主義者、三K黨、新納粹都是「非常好的人」(very fine people)，會公然要他的聯合國首席代表在聯大，點名威脅反對美國決議案的國家，行為有如流氓、會睜眼否認氣候暖化的科學證據，單邊退出巴黎氣候協議。更不必說，川普的粗俗、淺薄、吹噓、謊言、高傲，甚至大肆攻擊媒體，直接挑戰美國引以為傲的民主與言論自由。川普令美國有識之士最沮喪與痛恨的是，他毫不猶疑地揭開民主、自由、寬容的外衣，重新露出當年名記者根瑟所謂「醜惡美國人」的真面貌。

美國自開國以來，素以武人不能干政自許，連國防部長也素以文人掌管，崇尚文人政治。然而，川普政府的三大要職：總統幕僚長、國家安全顧問，以及國防部長，都由將軍出任，令美國有識之士擔心有出軌之虞。此非偶然，美國早已是舉世無敵的軍事超強，仍不顧財政拮据，大肆擴充軍備，揭露了美國以武力來服人的霸權心態。

按照美國的制度，行政部門會受到立法機構的監督，然而，在野的民主黨處於少數，共和黨有兩院多數的優勢，而不少共和黨議員也覺得川普不適任，但因害怕觸怒川普「鐵杆部隊」（白人至上主義者），以及維持右派保守派的議程，不惜自棄監督之責。在此也可略見美國民主制度的缺失，人民並不能真正經由代議政治來監督政府，因無論參議員或眾議員幾皆有權有勢之輩，其中不少是律師出身，許多階層與職業並無代表，少數族群的代表性也不成比例。

眾所周知，美國以軍力與美金兩大支柱稱霸世界。川普犧牲民生大搞軍備，且向盟邦催索軍費，兜售武器，暴露了美國軍工複合體的傳統有增無減；他的單方面課徵重稅的貿易政策，使人想起全球經濟大恐慌之後，美國國會於1930年不顧全球30個國家的抗議，通過殘忍的史姆特─郝利關稅法(The Smoot-Hawley Tariff Act)，暴露了美國隨時可以為一己之私，不管他人死活。川普悍然退出巴黎氣候協定，暴露美國的自私粗暴而缺乏理性，不僅不管他人瓦上霜，連自家門前雪也不掃。川普也悍然欲將大使館遷往有爭議的耶路撒冷，破壞中東和平進程，暴露美國不顧大局的偏狹心態。

川普自私、自誇、自大、自戀的個性，一旦當上總統後，不幸變為國格。難怪美國媒體、學界、婦女界及廣大的其他知識分子，近來對川普毫不掩飾地感到丟臉、不耐、甚至嚴厲痛斥。川普未來三年是否再有更多驚人之舉，固然難知，但「美國第一」乃大勢所趨，凡有礙美國第一者，無論敵我，皆不假辭色，這就是美國霸權的真面目。

（作者係中央大學歷史講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