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博雅,1942年出身嘉義市醫師家庭,父母親皆為日本九州帝國大學醫學博士,母親許世賢更是台灣首位、也是全日本第三位女性醫學博士。張博雅專業醫學及公共衛生,1968年高雄醫學院醫學系畢業後,接續於1970年、1974年取得台灣大學、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公共衛生碩士。返台後至高雄醫學院任教,後又於1994年榮獲日本杏林大學醫學博士。
張博雅會「由醫轉政」,主要是受到母親許世賢博士影響。許博士因認同孫中山先生的「醫人醫國」理念,踏上為民主奔走之路;她1946年當選第一屆嘉義市參議員後,歷任省議員、嘉義市長、立法委員,並於1982年以75歲之齡再披戰袍,當選第9屆嘉義市長,並於1982年7月1日改制為第一屆嘉義市省轄市長。
張博雅在母親的帶領下,首度於1969年以研究生身分參加增額立委補選,可惜高票落選。直至1983年,母親積勞成疾於嘉義市長任內逝世,張博雅接棒母親志業,以教授身分投入嘉義市省轄市長補選並當選,成為嘉義改制後的第一屆民選省轄市市長,兩年多後再獲連任。1989年轉換跑道,當選立法委員;1990年接受行政院院長郝柏村延攬,入閣擔任行政院衛生署首位女性署長;1997年內閣總辭後返鄉參選嘉義市長,再度當選;2000年擔任內政部部長兼台灣省政府主席;2010年被舉薦出任中央選舉委員會主委;2014年再創政治生涯高峰,成為第五屆監察院院長迄今,是台灣首位女性五院院長。張博雅能力與清廉備受肯定,是「政壇女強人」。
問:您出生醫師家庭,父母親皆為日本帝國大學醫學博士,您本身也是日本醫學博士,請您談談小時候成長環境,父母親如何栽培您?
答:我父母親因為開業、後來母親從政關係,每天都很忙碌。我們幾個姊妹似乎都沒讓父母操煩,譬如讀書,平日放學後,約幾個好同學結伴到我家做功課,做完了各自回家。父母也讓我們自由發展,只叮嚀我們「身體第一」。我很喜歡跟同學玩踢毽子,可以連續踢100多下;國小時,我們班不像隔壁班同學,下課時間還是讀書,從早讀到晚。我很感謝小學老師注重均衡發展,讓我們作息正常,升學成績反而更為優秀;老師現在90幾歲了,至今我只要有空就會去探望老師。
問:您在唸研究所時,即接受選戰的民意洗禮,請問母親在政治上對您的影響?
答:我的政治啟蒙來自母親,從小看她參加各種活動,服務民眾,自然而然養成我關注大眾事務的習性。1969年,我27歲,在台大公衛研究所二年級讀書時論文已完成,就第一次投入增額立委選舉。母親時任嘉義縣嘉義市市長,她原想若能進國會問政,可爭取嘉義市恢復為省轄市。然當時規定,縣轄市長要向縣長提辭職且獲其同意才能登記參選。有人警告母親「若縣長過了登記時間才准辭,豈不兩頭落空」。為避免事端,又為了嘉義市的未來,母親希望我出來選,我便披掛上陣了。
當時很多人都看好我,果然開票後,我的票數就衝到19萬多票,台視、中廣、民立廣播電台都播出此票數,記者看大局底定放心去吃宵夜。沒想到,台視突然中斷選舉報導改播音樂,播了一個多小時,再出現畫面時,我的得票數變成9萬多票,當時沒有監票員制度。記者疑問,「我們吃點心前是博雅當選,怎麼一小時後變落選?」有民社黨朋友很氣憤,叫我母親提告選舉弊端,母親問告了結果會如何,朋友說郭國基會落選,母親就說「當選人郭國基是黨外人士,何必拉他下來?」由此可見,母親堅持民主運動的大器。
問:您母親在沒有政黨的支援下,獻身社會公義半世紀,被尊稱為「嘉義媽祖婆」,家族在政壇上亦有「許家班」美名,您認為關鍵原因為何?
答:我母親原是國民黨員,但1956年在省議會質詢「嘉義縣長李茂松涉索賄,未判決就被停職」案,黨工從後面遞條子制止發言,她自認是嘉義縣選出的省議員,當然有權關心嘉義縣長的事,因不滿黨部的作為,於是當天便以雙掛號寄出「退黨聲明書」,遭省黨部雙掛號寄回,母親再寄出,如此來回三次,母親便不再理會。母親從此以無黨籍身分從政,在群眾的信任下,接連當選省議員、嘉義市長、立法委員等。
不論是「嘉義媽祖婆」或「許家班」,皆是社會各界賦予我們家族的榮譽,不是我們自行稱呼的。前者是因母親主政嘉義市時期,民眾感念她的清廉執政、勤政愛民,及從醫時的貧病施醫無數等而得到的尊稱。後者也是因為母親在地方辛勤耕耘的資歷,使得我與姊姊張文英連續榮獲在嘉義市主政的機會。
母親是一位具有智慧,世界觀的女性,她問政認真、行事正派,堅持政治就是要開放、要民主。母親曾於1960年與雷震、胡適、夏濤生、謝漢儒、費希平、李萬居、郭雨新、吳三連及黃玉嬌等外省和本省的社會菁英籌組「中國民主黨」,該黨後因雷震遭逮捕而胎死腹中。母親之後還常提起,如果當年「中國民主黨」成立了,台灣可能就不會有省籍情結,人民會更融洽。
問:您從政經歷完整豐富,每一項公職皆任重道遠,尤其是衛生署長任內,從經建會手中接下全民健保二期規劃重任並實施,相信您對這一段生涯必然永生難忘。
答:我不論在哪個位置,都是以「秉持專業、勇於承擔」態度,盡心盡力做好工作。1990年6月行政院院長郝柏村邀請我擔任行政院衛生署署長,這是我第一次入閣,我也是衛生署的第一位女性署長,前後擔任了7年3個月。
我本行學醫及公衛,進入衛生署,可以說是專業閣員。「全民健保」政策可追溯至1986年,行政院首度提出以2000年為開辦目標年,1988年經建會負責全民健保一期規劃工作。有規劃就要有執行單位,因此我接任署長後,毅然決定一肩扛起推動該政策的二期規劃重任,算是「勇於承擔」吧。
當年推動「全民健保」難度很高,因為該項政策涉及兩大部分,一是醫療體系的完備,二是保險的財務支付制度。衛生署雖然是掌管全國民眾醫療與衛生的最高單位,但實際上在醫療保險部分:公保承保由財政部中央信託局負責、勞保承保由勞委會勞保局負責、農保承保由內政部委託勞保局執行,全部都不在衛生署的權責內。而且,不同的保險有不同的費率和給付方式,很難統合,且當時都虧損累累,但我知道全民健保是一條非走不可的路。
為了統合勞保、公保、農保三個不同體系、13種不同保險制度,我們辦了1,400多場說明會。記得1995年2月25日,那天是周六,當時還要上班,我們在上午11點半到行政院,向當時的連戰院長報告業務,期間副院長徐立德請示:「3月1日是否要如期實施全民健保?」連院長答:「當然要啊!」我們一聽,立刻趕回衛生署,即刻通知十二家醫學中心院長、醫院協會理事長、及醫、牙、藥、護等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等相關人員,於下午3點到衛生署召開緊急會議,宣布3月1日正式實施全民健保。當時資訊傳遞不便,醫院電腦尚未接通網路,手機也不普及,很多相關單位是從電視上看到這個消息,可以想見,我們當時為了在3月1日開辦,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因為2月只有28天啊!
實施全民健保為台灣醫療史開創了嶄新的一頁。衛福部雖然至今尚未整理出完整的「全民健保二期規劃報告」,但在2018年總算出版《全民健保二期規劃紀實》,翔實記錄了推動過程的甘苦,人們看了就會了解當時的艱辛。
在任內我召集全國22縣市衛生局長來台北開會,才知道那是第一次的全國衛生局長會議;因我有地方執政經驗,深知地方經費有限,就告知地方衛生局,衛生署會負擔旅費,要他們無顧慮的前來開會。
1990年6月上任首次聽取藥檢局報告,得知全國送來的尿液檢查,安非他命反應直線上升,我們在收集資料後同年7月即向行政院報告,10月就召集各相關單位來衛生署開會,每3個月一次,連開10次後,行政院才開始有反毒會報。而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防治條例1990年12月公布後,我們每月公布案例數,讓年輕人知道防治愛滋病的重要;防治登革熱也是在任內與環保署密切配合,2個月開一次聯繫會報,衛生、環保首長輪流主持,力求達到登革熱防治的目標。
問:您當過中選會主委、現又是監察院院長,這兩個職位皆被期待必須超然又中立,請問您如何做到的?
答:最近媒體因中選會主委同意權行使在立法院上演「全武行」,而懷念起我們幾個前任主委(黃石城、賴浩敏、張博雅、劉義周)來,可見我們確實恪遵超越黨派,獨立自主行使職權的原則。
近月來,不少人因為少數監委的言論帶有政治色彩,揣測監察院到底是打藍還是打綠,我又要如何化解各種歧見。我除了一本初衷地謹言慎行,更以最高道德標準來自我要求。
依據憲法增修條文及監察法規定,當行政機關或公務人員行為有違法失職情事時,監察院會依法提出彈劾、糾舉、糾正或督促行政機關檢討改善。彈劾案須經監委2人以上提議,並經提案委員以外的9名至13名監委審查及決定成立後,向懲戒機關提出。彈劾案之審查由全體監委依序輪流擔任,每案通知13人參加,與該案有關係者應行迴避。審查結果如不成立,而提案委員有異議時,得提請再審查,即將該彈劾案另交付其他9人以上監委再進行審查,作最後之決定。我作為院長,依規定不參加投票,完全尊重委員的決定。
現任委員雖來自不同領域,不過大家都很認真。以今年6月為例,本院收受人民陳情書狀共1,184件,加上5月留待處理案件,已處理了人民書狀1,240件。6月份監察權行使成果還包括彈劾案2案、糾正案6案。我希望監察院在委員的努力下,確實能發揮整飭官箴、澄清吏治、處理民怨、保障人民權益、促進政府善治的功能。
問:在出任監察院長前,您經常參與兩岸醫學交流活動,過去三年來兩岸關係膠著,請問您認為應如何改善兩岸關係?
答:我去大陸只是參加醫學交流或婦女論壇及單純的私人旅遊行程而已;我曾去過上海參觀世博會,去北京遊覽萬里長城,去西安看兵馬俑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希望未來退休後,能多去大陸走走看看。
個人以為,兩岸關係是密不可分的,我們什麼都不做,就變成一灘死水,對兩岸人民都不好;因此,我期盼兩岸的醫學界、企業界、文化教育界及宗教界能多方交流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