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鰲亞洲論壇2018年會」於4月8日至11日在海南省博鰲鎮舉行。這次出席論壇的台灣代表團，有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榮譽董事長蕭萬長夫婦、該基金會最高顧問錢復，以及台灣企業家共30多人。本刊有幸能在錢顧問返台後兩天訪問到他，聽他細談此次出席博鰲論壇的感想，也請他就中美貿易摩擦及台灣因應之道表示意見。

錢復曾任駐美代表、外交部長、第三屆國民大會議長、監察院長。現任國泰慈善基金會董事長、兩岸共同市場基金會最高顧問。

問：請問您在博鰲論壇有幾次機會接觸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對他的演講及發言有何感想？

答：台灣方面一直到3月中旬，才知道習近平主席會親自出席今年的博鰲論壇，得到消息後，很多企業家，如台積電執行長劉德音、富邦集團董事長蔡明忠、威盛電子董事長陳文琦等都來報名，代表團人數一下子增加到30多人。

我很榮幸能有三次機會聽到習近平的談話。第一次是4月10日他在會見台灣代表團時，第二次是同日在開幕式上聆聽他的主旨演講，第三次是同日中午他邀請各國元首、國際組織負責人，包括聯合國秘書長、國際貨幣基金會幹事長的午宴上。

「習蕭會」時間與過程

先講第一次會面，也就是台灣最關心的「習蕭會」。「習蕭會」確實有一個轉折。我們原先得到消息說，習近平可能會在4月10日下午4點，與台灣代表團單獨會面30分鐘，但可能因有人走漏消息，台灣媒體4月9日就大幅報導並亂加揣測，導致那個會面隨即被取消。之後我們接到通知，10日早上9點半大會開始前半個小時，習近平將分批會見港澳台等四批代表團。

10日上午9點，習近平首先走到香港代表團的房間，與團長林鄭月娥及團員握手、合影、交談，然後再走到澳門代表團的房間，與團長崔世安及團員握手、合影及交談。他第三個會見的是來自各國的媒體和企業家代表。最後走進我們台灣代表團的房間，親切地與每一位團員握手、合影，合影後他開始對著團長蕭萬長先生講話。

習近平說，在當前兩岸關係形勢的挑戰下，秉持「兩岸一家親」理念，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主調將繼續不變。他還說，他在擔任福州市委書記時，曾與台商宣建生長談了一個晚上，宣建生決定在福州福清建廠。冠捷科技因此成為最早進入福建投資的台資上市公司。

習近平連續講了大約三、四分鐘的話，很快就到了大會開始的時間。他離開台灣代表團的房間，走向開幕式會場，我們也跟著進入會場。蕭萬長先生本來有準備要講話，可惜時間不夠。

開幕式演講強調改革開放

習近平在開幕式上，發表了題為《開放共創繁榮 創新引領未來》的演講。他回顧了中國改革開放40年來取得的成就，還承諾中國將進一步改革開放。40分鐘的演講內容充實豐富，完全沒談政治，談的都是中國的經貿政策。他強調現在全球經濟是保護主義對抗自由開放主義，他反對保護主義，支持自由經濟，大陸將會更開放、更自由，有更吸引外資的投資環境，他也鼓勵中國人去國外投資。他的演講不斷獲得與會者熱烈鼓掌。

我個人對習近平主旨演講的看法是：一是此講稿講的全是經貿議題，有可能是由國務院副總理劉鶴負責主稿；二是西方有些人因大陸不久前修憲，國家主席任期不再受到限制，而擔心中國會走回頭路，但習講得很清楚，他要領導大陸往前走。

我曾在2月26日《人民日報》電子版上看到一則消息，提到大陸面臨不少經濟問題，老百姓普遍認為只有習近平有魄力、能力處理、解決這些問題，這是修憲的原因之一。依我看，習近平在博鰲的演講內容，與該則報導可以相呼應。

領袖午宴上真情流露

第三次會面是在習近平的午宴上。台灣代表團是蕭萬長夫婦及我三人出席；香港一人，是行政長官林鄭月娥；澳門也是一人，是行政長官崔世安。大陸與會的有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國務委員楊潔篪、外交部長王毅，商務部長鍾山、國台辦主任劉結一和海南省委書記劉賜貴。每一年博鰲論壇都會有一場這樣的餐會，主要是請出席論壇的各國領袖、國際組織負責人。據說所有餐具、廚師及服務人員，都是從釣魚台賓館借調過來的，非常考究。今年有40位參加，坐在一個長桌，一邊各坐20人。

習近平在午宴上，回憶了首次到海南的情景。他說他第一次到海南是30多年前，當時他的父親習仲勳是廣東省委書記，他從北京來看父親，父親帶他到海南。他對海南的第一印象是，這麼美的島，卻有如一個荒島，什麼建設都沒有，他當時心裡就想：為何台灣也是一個島，卻可以發展得那麼好，而海南什麼都沒有。但他這次來海南，發現海南跟30年前完全不一樣了，海南真的建設起來了。

我聽了他這番出自內心的話非常感動，作為國家元首，他一點都不介意提及海南30年前不如台灣的舊事，當然，他對海南今日的發展顯然很滿意。

問：您對這次博鰲論壇主辦單位，以及習近平幕僚的表現有何評價？

答：依我在博鰲論壇現場的觀察，主辦單位將這次論壇辦得特別認真。而習近平親自來參加這次論壇有兩大原因，一是大陸兩會剛過，這是大陸舉辦的第一個大型國際集會；二是今年是海南建省屆滿30周年。

另外，習近平這次帶的幕僚有國務院副總理劉鶴、國務委員楊潔篪、外交部長王毅、國家主席辦公室主任丁薛祥、商務部部長鍾山，以及國台辦主任劉結一、海協會會長陳德銘等人。他們都很優秀，各有各的風格，有的是我先前就認識的，也有的是第一次見面。

劉鶴副總理令我印象最為深刻。在2,000多人的大會上，劉鶴坐在第一排，離習近平夫婦不遠處，其他都是各國元首、總理、秘書長、博鰲論壇會長及副會長。習近平在演講時，每講到精采處，劉鶴總是第一個拍手，顯然他非常熟悉演講內容。我就坐在他後面，看得十分清楚。

我相信劉鶴是習近平最信任的幕僚之一。他們二人是北京市海淀區101中學的高中同班同學。劉鶴的父親劉植岩，當過中共西南局常委兼秘書長，也擔任過昆明市委書記、中共八大代表，但不幸在文革期間被迫自殺。

問：請問您怎麼看這一次中美貿易摩擦，您認為是否真會變成貿易戰？

答：這次中美經貿問題完全是川普挑起來的，他有他的政治目的，就是有些美國人認為受委屈了。其實，美國貿易逆差很大原因是美國生產不夠，美國人又喜歡消費；大陸有順差，是因為很多國家喜歡買大陸的東西。坦白講，近一年多來，美國每個月領取初次失業救濟金的人只增加9千多人，這是20年來從來未有的情況，失業率比歐洲各國都低，因此，川普以失業率為由來課徵懲罰性關稅，是沒有說服力的。

再說，美國經濟萎縮不振，要怪也只能怪政府，美國人不怪政府，卻怪別人，這根本違反了美國的立國精神。美國首任總統喬治華盛頓在離職前說過一句名言：Peaceful commerce with all, entangling alliances with none，意思是要美國跟全世界進行和平貿易、建立友誼，而千萬別跟他國發生糾葛性的結盟。現在美國走保護主義，對大陸課重稅，還祭出20多年都不用的301條款來對付中國，豈不違反了美國的國父遺教？何況，301條款根本違反了世貿組織 (WTO) 的規定，自從WTO組成後，美國就沒再用過301，川普在20多年後又搬出301條款對待中國，可見他是黔驢技窮了。

貿易戰如開打，大家都會怕，尤其台灣很容易遭到池魚之殃。不過，由於打貿易戰對雙方都沒好處，美國又長期得利於自由貿易主義，一旦走保護主義，美國會吃虧最大。所以，照道理講，中美貿易戰應該不會真的開打，但川普這個人頭腦跟一般人不一樣，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碰到這種人，我還真不敢說中美貿易戰百分百不會開打。

問：十多年前您就說「大陸政策的位階高於外交政策」，您認為台灣今天還有擴展國際空間的可能嗎？台灣在中美貿易摩擦加劇之際，應該如何自保？

答：台灣的國際空間一天不如一天。我記得在擔任外交部長時，聯合國秘書長就跟我說：台灣與聯合國最近的路是經由北京。1993年「辜汪會談」後，中國大陸原本希望在第二次辜汪會談時，就台灣作為聯合國觀察員等問題做些討論，當時東吳大學法學院章孝慈院長、程家瑞教授，已開始對此展開研究。

可惜，李登輝不顧眾人反對，堅持在1995年前往美國康乃爾大學演講，這使得大陸原先釋出的善意收回去了。辜汪二次會談一直拖到1998年才舉行，而李登輝在1999年7月9日又提出「特殊國與國關係」，重挫兩岸關係。據我觀察，李登輝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康乃爾之行就是為了衝高他在1996年總統大選的選票。

2016年民進黨全面執政後，兩岸關係陷入僵局，台灣更不可能有什麼國際空間。我認為蔡政府若在可預見的未來不改變思想行為，還是嘴巴說要維持現狀，做的卻都是在變更現狀，變得多了，遲早會踩到大陸的紅線，兩岸局勢令人擔憂。

有人說相較於賴清德，蔡英文還算溫和。依我看，蔡英文只是不敢公開講，但因此遭到吳澧培、郭倍宏等台獨大老的批評，她於是去找了賴清德來當行政院長。果然，賴清德大剌剌地說自己是務實的台獨工作者。不過，話說回來，這些荒腔走板的政治人物，都是台灣選民自己選出來的，兩岸形勢要想有所改變，還是得靠選民早日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