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保證兩岸四地文化融合健康、持續推進，有幾個重要關係，從一開始就必須受到應有的重視。這些關係不僅反映了兩岸四地文化融合應有的必然性、重要性，而且會決定實現這一融合的路徑選擇，所以，深刻認識、正確處理這些關係，將是貫穿實現兩岸四地文化融合的重大課題。

文化融合與民族復興

實現民族復興是億萬中華兒女執著的追求。為此一個多世紀以來，無數仁人志士不怕流血犧牲，堅持奮鬥。中共十八大召開以來，實現民族復興的奮鬥進入了新的歷史時期，更加蓬勃推進。這當然不是歷史的巧合，而是深刻反映了兩岸四地文化融合與民族復興的緊密關係。

台港澳文化雖然是中華文化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但在近一百多年中確實已形成了某些自己的特色，因而才出現今天兩岸四地文化融合的問題。台港澳文化的形成有諸多複雜的原因，但根本原因是當年中國積貧積弱，台港澳被列強竊取，被迫與大陸分離，在殖民統治下形成了與大陸不盡相同的文化。現在以大陸為主體的民族復興震撼了世界，同樣震撼了台港澳，增強了大陸文化對於台港澳文化的吸引力，以及四地之間的文化凝聚力。

中華民族復興不僅是中國硬實力的增強，也是軟實力的增強，中華文化的復興就是其中有指標意義的組成部分，而兩岸四地文化的融合，則是中華文化復興的第一個重要環節。

文化融合與完全統一

中國特定的歷史和現實條件，決定了兩岸四地文化融合，必然是實現中國完全統一的重要內涵之一。這一融合從屬於中國統一的進程，為統一進程服務，並且也只有在統一進程中實現這一融合。需要強調的是，兩岸四地文化融合與中國完全統一的關係，實際上還更要複雜。

中國實現完全統一是兩岸四地間重大的政治行為，而兩岸四地文化融合則是四地間重要的文化行為，二者雖有緊密關係，但發生、發展並不同步。在實現統一前，文化融合實際上即已開始，並且對實現統一有積極的作用；而在實現統一後，文化融合必將加速推進，同時對統一的鞏固產生重要影響。港澳回歸前後，港澳文化與大陸文化的融合，已經並且繼續表現了這一判斷；未來，台灣文化與大陸文化的融合，仍然將表現這一判斷。另外還須重視，台灣和港澳與大陸實現統一的進程很不相同，這決定了台灣文化、港澳文化與大陸文化融合不相同的特點。

香港、澳門曾受英國、葡萄牙100多年殖民統治。在這期間，雖然港澳與大陸之間始終保持密切的文化聯繫，但長期的殖民統治給港澳文化打上了深刻的烙印，形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港澳文化。港澳回歸是中國徹底消除中國領土上的殖民統治痕跡。所以，港澳回歸進程是中國與英、葡嚴重的政治鬥爭過程，而嚴重的政治鬥爭必然阻礙了港澳文化在統一前與大陸文化之間的融合，這在香港與大陸之間表現尤為突出。但是，由於港澳一直是大陸對外開放的主要視窗，尤其香港一直是大陸引入外部資金的主要來源地之一，隨港資不斷進入大陸，香港文化也不斷進入大陸，而導致陸港文化某種程度的融合，但這並不是真正意義的文化融合。港澳回歸後開始了真正的文化融合，十多年來已有長足進展，未來一定可以持續推進、順利實現。

台灣文化與大陸文化的融合，將具有港澳文化與大陸文化融合不相同的路徑和內涵。1895年到1945年的50年中，日本殖民統治者在殘酷鎮壓台灣民眾的反日鬥爭、瘋狂掠奪台灣資源的同時，還處心積慮地企圖割斷大陸與台灣的文化聯繫，毀滅台灣的中華文化，進而把台灣文化強行改變為日本文化的附庸。台灣民眾對日本的文化殖民統治進行了頑強、持久的抵抗，始終堅持維護中華文化傳統。但不可否認，日本殖民統治給台灣文化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1945年台灣光復後，國民政府努力清除日本殖民文化的影響，恢復和強化中華文化傳統，並有明顯成效。但是，1949年以後兩岸40年的軍事對抗，導致兩岸全面隔絕，文化聯繫基本中斷；1988年到2008年的20年，兩岸經貿往來、人員交流，對於兩岸文化聯繫產生了積極影響。但兩岸之間的統獨鬥爭，對兩岸文化聯繫產生的影響，遠大於對經貿往來、人員交流的不利影響。2008年5月以來，兩岸關係進入和平發展的新時期，兩岸之間很多方面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但文化交流明顯相對滯後。例如，簽訂兩岸文化交流的ECFA基本上被擱置。

港澳文化與大陸文化融合和中國統一的關係，以及台灣文化與大陸文化融合和中國統一的關係，有著重要的共同點，也有明顯的差異。最重要的共同點是，這兩組融合都清楚顯示中國統一是兩岸四地文化融合的前提、基礎，以及這一融合對於實現完全統一的鞏固、深化，都有重要的影響。這一共同點，深刻反映了文化與政治之間的辯證關係，即文化從屬於政治，為政治服務，同時對政治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兩組融合的主要差異是，兩組融合的路徑、內涵明顯不同。這清楚表現了，由於港澳台各自與大陸分離的原因、經歷，以及所受外部影響不同，導致各自與大陸文化融合的路徑、內涵不同。也深刻反映了，兩岸四地文化融合不僅須面對一般意義文化融合的困難，且須面對港澳文化與大陸文化融合、台灣文化與大陸文化的不同特點和困難。

文化融合與創新、包容

歷史一再顯示，在中華民族發展的過程中，正是不同區域的不同文化不斷的融合，以及域外文化不斷融入，實現不斷創新，才形成了璀璨的中華文化。兩岸四地文化融合，具有不同於中華文化發展史上曾經歷的多次不同文化融合的特點。首先，台港澳文化既是中國的不同區域文化，又各具有明顯的域外文化特質，所以四地文化融合既是中國不同區域文化的融合，又具有域外文化融入的表現。其次，兩岸四地文化融合，既是四地緊密聯繫而自然發生的，更是中國實現完全統一的政治行為，有力推動而發生的。

中華文化發展史上的文化融合遵循的模式是：包容、趨同、出新。其中，包容是融合的前提和起點；趨同是融合的途徑和主體；出新是融合的目標和成果。四地文化融合基本上也遵循這模式。但這一融合遵循的模式應該是包容、求同、創新。

文化融合中的包容就在承認不同文化之間差異的基礎上，接受並促進不同文化的和諧相處、密切交流，並最終實現融合。顯然，沒有包容就不可能有文化融合。但是，文化包容的形成必須具備一些不可缺少的條件，不然就難以形成有意義的包容，並進而導致融合的失敗。

中華文化發展史上曾有多次遊牧文化與農耕文化的碰撞與融合。元代蒙古文化與漢文化融合基本失敗，以及清代滿文化與漢文化融合的重大成功，是最典型的兩個事例。儘管導致失敗的原因很複雜，但元代蒙古文化與漢文化的融合始終缺乏必要的包容，而清代滿文化與漢文化在最初的嚴重碰撞後，很快即形成較全面的包容。面對兩種文化的碰撞，元、清王朝主政者截然不同的心態和政策，應該是決定性的原因。這些史實對於後代有重要的警示和啟示。

實現兩岸四地文化融合中的包容，具有比此前經歷過的文化融合更有利的條件。四地文化同屬中華文化，它們的融合不是不同文化的融合，而是同一文化中不同部分的融合。所以，四地文化的相互包容本不應存在困難，但包容問題仍然存在，而且還有著不可低估的不利影響。近年來，大陸與香港之間出現一些摩擦，大到少數香港人士反對根據基本法制定的政改方案；小到港民與陸民之間屢發摩擦。雖然具體原因很不相同，但在深層次上，還是與陸港不同文化的碰撞相關。

少數香港人士反對根據基本法制定的政改方案，主要的原因是組織發動者的反華政治立場，以及外部勢力的插手干涉，而大部分參與者則主要是受到西方國家的「民主」、「人權」等意識形態影響。顯然，在嚴重政治鬥爭的同時，也存在不同文化的碰撞。例如，香港民眾由於曾經比大陸民眾富裕而表現出某種優越感，但隨著大陸民眾快速富裕又出現失落感，大陸民眾則因快速富裕而由自卑感轉為自負感，二者導致的摩擦實際上也是兩者文化的碰撞。所以，處理香港與大陸的摩擦，積極促進兩種文化的包容是不可少的。

大陸與台灣在兩岸關係深水區的諸多矛盾，涉及政治、安全、經濟、社會、文化各方面。這些矛盾當然各有不同的原因，但在深層次上又都與大陸、台灣兩種文化的碰撞有關。最典型的一例是，一些台灣人士強調台灣已是「民主社會」，與大陸完全不同，並以此作為「永遠保持現狀」的根據。為消除這種認識及其影響，大陸提出的「一國兩制」方針，是基本的政治措施，同時還需根據對兩種文化碰撞的認識，積極促進兩種文化的包容，以消除文化碰撞對實現統一的阻礙。

兩岸四地文化融合中，文化包容問題不僅存在，而且還有重要的新表現。無論大陸與香港，還是大陸與台灣的文化碰撞，都不是因文化底蘊不同而發生，實際上都是由香港、台灣文化中的域外文化才出現。因此，包容對文化融合極為重要。而且，在融合的起步環節就必須創新。認識這一點，對於今後處理兩岸文化包容，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

文化融合需四地共同努力

當前大陸是中華民族復興的主體，實現完全統一的主體，也必然是實現兩岸四地文化融合的主體。台港澳文化是中華文化中具有特殊地位的分支，是兩岸四地文化融合中不可缺少的部分，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可以認為，大陸的主導作用是融合的核心，而四地的共同努力則是實現這一融合的基礎。所以，大陸應充分發揮主導作用，又應調動四地共同努力。

發揮大陸在文化融合中的主導作用，必須有有效的政策支撐。但最根本的是必須建設具有強大吸引力、親和力和凝聚力的大陸文化。中共十八大召開以來，大陸積極推進以實踐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中心的文化建設。

毋庸諱言，中華文化傳統中精華與糟粕並存，繼承傳統不是全盤接受，而必須做出的抉擇就是如何發揚精華、摒棄糟粕。在不同歷史時期，判斷精華或糟粕有不同的標準。在當前和未來很長的時期中，這一標準就只能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所以，只能以是否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決定對傳統文化的取捨。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中華文化的持續發展，才能為兩岸四地文化融合提供堅實的基礎。

在幾千年的發展中，中華文化一直是開放的文化，是在不斷選擇、吸收、融合域外文化中，不斷豐富、壯大。但是，19世紀中葉以來，中國長期積貧積弱，導致中華文化與域外文化關係模式顛倒，盲目崇外和全盤西化取代了選擇、吸收、融合。這種顛倒帶來廣泛、深遠的不利影響。因此，堅持對域外文化選擇、融合的模式，是大陸文化健康、持續發展，從而在兩岸四地文化融合中，更有效地發揮主導作用不可缺少的重要條件。

在兩岸四地文化的融合中積極調動四地共同努力，主要是要制定和執行相關政策的問題。港澳已經回歸，港澳文化與大陸文化融合指日可待，而台灣則處於完全不同的局面。當前和未來很長時期，台灣當局對兩岸文化交流都將持謹慎態度。所以，文化融合主要是依靠民間管道，這肯定有積極效果，但將相對有限。

（作者係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海洋大學海峽兩岸關係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