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期目錄

抗日運動的理論家─林呈祿|葉蔚南 在 Facebook 上分享!

 

林呈祿(1886-1968),桃園大園鄉竹圍村人,日本明治大學法律系畢業。曾赴大陸工作,後走上抗日之路,創辦《台灣新民報》。有人因該報後被合併而結束怪罪林呈祿,但葉榮鐘認為,那是時代的悲劇,不應由林承擔。

 

    父親葉榮鐘1968年7月寫了〈林呈祿一生忠義—紀念這位抗日運動的理論家〉一文(下稱葉文),刊登於《自立晚報》,葉文後收入父親的《台灣人物群像》書中。林呈祿早年畢業於當時的最高學府─台灣總督府立國語學校國語部,之後進入台灣銀行服務,這是當時在日據下,台人所能爭取到的最高待遇。但是,不安份的他,轉任教員,後又參加文官考試以第一名錄取,而轉入台北地方法院任書記官。葉榮鐘認為,林短短六年之間換了三個職業,顯示他才華出眾,也凸顯在異民族統下,台灣青年對於前途感到苦悶,像迷失的羔羊徬徨歧路。

 

一心想赴祖國效力

 

1913年,當他在台北地方法院當書記官時,湖南省長兼都督譚延,派他的親信大員蕭仲祁前來台灣考察司法制度。林呈祿私下到旅舍拜會,表達有意願到內地效勞的心願。蕭氏當下舉筆寫下「賓室如歸,當盡地主之誼」,但林呈祿還沒等到蕭先生的回音,便毅然決然放下工作,赴日留學,考上明治大學專攻法律,畢業後又進研究所深造,所以日後抗日運動與日本官方有關文件來往皆出自其手。日據時期除地主階級、御用紳士的子女,很難有能力赴日留學。當然也有些特例,如莊垂勝、葉榮鐘,受霧峰林家的資助赴日留學,分別畢業於明治大學與中央大學。

林呈祿雖赴日留學,但並沒放棄與祖國的聯繫。他積極地和一位大陸留日學生學習普通話,並得其介紹隻身赴北平,去見當時的司法總長張紹曾,欲求一職,未能如願。然而,這時蕭先生的聘書卻輾轉由東京來到北平,林呈祿束裝就道,赴湖南任湖南省立政治研究所及統計研究班教授。可惜好景不長,譚延因袁世凱稱帝而去職,林呈祿也丟官再回東京。

林呈祿回到東京正值一次大戰結束,美國威爾遜總統的民族自決論調,對林呈祿和台灣留日學生產生莫大刺激。祖國的五四運動、朝鮮的萬歲事件,也在在影響著這些遊子。林呈祿因年長資歷深,成了留學生領袖,自然而然地和林獻堂、蔡惠如有所接觸。他先後和祖國留學生馬伯援、吳有容成立「聲應會」,又與林獻堂、蔡惠如及台灣留學生組成「發會」。直到1920年與蔡惠如成立「新民會」,才確立為抗日運動的主導團體。

 

創辦《台灣新民報》

 

「新民會」成立後想自辦刊物,蔡惠如慷慨解囊,交給林呈祿1,500元,創辦《台灣青年》,也就是《台灣新民報》的前身。同時種下了林呈祿與《台灣新民報》不解之緣,該報由他開始,也在他手中結束。

葉文有一段這樣寫:平心而論,《台灣新民報》這一民族的遺產,在他負責任內消滅是事實,但是全部的責任卻不能由他一人來負。當時日本軍部為便利其所謂「大東亞戰爭」雷厲風行地推行「統合運動」,上自政界,下自私人企業,合併的合併,收購的收購。堂堂國家的公黨,只消軍部示意,莫論民政黨,莫論政友會,立即把各有幾十年歷史棄之如弊屣,而成立「大政翼贊會」。政黨之中不少強項之士,更不乏口舌之雄,但也無能為力,區區殖民地的幾個新聞社何足道哉。這一點純係時代的壓力使然,呈祿先生大可心安理得,無須為此難過。

父親為呈祿先生抱不平,因為有昔日同志因《台灣新民報》被合併而結束,而對林有所不諒解。呈祿先生也一直耿耿於懷。台灣光復後,林呈祿閉門謝客,在他創設的東方出版社渡過餘生。父親寫葉文時尚未解嚴,以下的資料未公開,特引於後,資料出自國史館典藏「軍事委員會侍從室」。

1952年2月16日,林呈祿寫了以下「自述」,給總統府:憶自民國七年由祖國湘省來到東京後,則專為該領導台灣同胞青年,喚醒民族意識,創刊《台灣青年》雜誌,宣揚漢族精神,首倡要求應設台灣議會以完成台灣自治,排斥滅族的同化政策以保持漢族精神,不畏強權壓迫,奔走反日運動。殆至民國三十三年所主持日新聞廢刊日止,前後凡二十五年間,始終一貫為民族正義而奮鬥。光復後,以民族運動初志已達,則懷身引退,辦東方出版社,從事文化教育事業以養餘生,而不問世事矣。

 

葉榮鐘讚林是疾風勁草

 

林為什麼要寫這份自述送交總統府,確實費解,難道如葉文所言,「光復那年六十尚未出頭,假使他有意活動一番,以他過去的聲望原可大有作為的。雖然不一定可以飛黃騰達,但總可弄個相當銜頭。」可是看來又不是,葉文中接著說「但他不但不此之圖,就是一般社交場面亦很少露面,晚年更傷足不利於行,每日除到東方出版社三樓辦公外,幾乎與外界隔絕。」

的確有昔日同志對林在「大政翼贊會」後,出任皇民奉公會生活部長一職多所批評。但葉文指出,在這時代悲劇中,林呈祿的自責多於別人對他的批評。葉文結尾說:呈祿先生已矣,他一生對於台灣抗日運動是有其不可磨滅的功績,但從不矜驕,真有『人不知而不慍』的君子風度。在這奔競鑽營風氣盛熾的時代,愈覺其難能可貴,思之令人有疾風勁草之感。

最後,題外話,葉文刊出後,當晚六時左右,家裡的電話響了,接完電話的父親回到飯桌上,嘆口氣說「這個培火啊!他在擔心,他死後,我要如何寫他。」

 

(作者係葉榮鐘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