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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聯合晚報》停刊談起|陳淑英 在 Facebook 上分享!

全台唯一晚報《聯合晚報》在走過32年又3個多月的日子後,宣告自62日起停刊。多數人看到這條新聞,認為數位媒體發展早已改變閱讀習慣,聯晚走入歷史,「只是早晚的事」,曾為《中國時報》記者的我雖然也不覺意外,但還是感到一點悲傷。

 

記者曾是「前三志願」

我是1990年考入中時新聞編輯部,當年中時因應報禁開放,從原來的三大張增至六大張,為此擴大招募編輯記者。例如1987年曾針對無相關工作經驗者,辦過一次「甄選」,吸引了2,000人報名,考場設在台北市南門國中。我參加的是有相關工作經驗的「甄試」,印象中也有近千人,考場設在龍山國中。

現在年輕人可能很難想像「考一個記者,考場設在校園」的盛況。其實報業在當年算是文史科畢業生的「前三志願」,也許不是「金飯碗」,但應該還稱得上是「鐵飯碗」,不像現在媒體被嘲笑是「製造業」,還有人說「小時不讀書,長大當記者」。

記得應考科目為國文英文及時勢,時勢題如「朱高正是誰」、「公會與工會的不同」等等,國語科考作文一篇,題目好像是「論新聞自由的重要性」。進入編輯部後,我才知道當年總編輯王篤學最介意記者亂寫,他總是說知道多少寫多少,不懂的,千萬不要自以為聰明地亂掰一通。

為拚獨家 各使絕招

我算是勉強趕上了報業的極盛期。因為報紙家數暴增,使得新聞競爭愈來愈激烈,尤其對獨家更是趨之若鶩。同業為了拚獨家,各使絕招。有早到現場的記者,對受訪者說「資料借我看一下」,隨之拿走整本資料,然後躲起來,等到發完稿再出現,躬身向受訪者說幾句「不好意思,臨時去接個電話」之類的廢話。晚到的記者拿不到原始資料,不明究裡,只能做個報導。第二天打開報紙一看,才知自己漏了原始資料,恨死對手報了。

有一次我跟對手報藝文線記者約好一起看表演,中場休息時,我看對方神祕兮兮躲到角落講電話,我當下反應是「有事發生」,很想開口探問,但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只好當作沒看見。幸好中場休息過後,對方依然進劇場看完下半場戲。我猜雖然有事發生,但大概不需要線上記者的本人追新聞。心裡雖然感覺不妙,但也沒辦法,只能揣著不安心情看完表演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信箱拿報紙,不是看自己的報導登了沒有,而是趕快打開對手報翻閱,才知道原來是某大劇團團長的親戚前一晚在外縣市發生不小的事,這原本屬於社會線記者的工作,但因當事人是劇團的親戚,所以來電問藝文線記者相關訊息。因為是大劇團發生醜聞,對手報算是拿了個藝文大獨家。可想而知,其他幾家報社,包括我在內,都在第二天奉命去追那條新聞了。

農曆年假 趕往雲門

報業很重視記者的現場採訪,我們雖然有休假,但大部分人都處於隨時備戰的狀態。記得2008211日,那天是農曆大年初五,雲門舞集位於八里的鐵皮屋排練場,在凌晨慘遭大火吞噬。火燒雲門是藝文界的大事,雖然我休年假,但是接到消息後立刻趕往八里。當天新聞量很大,晚上寫稿的時候,感覺自己打字的手像在電腦鍵盤上跳著飛快的踢踏舞。

日報記者每天工作超過8個小時,遇上有大新聞時甚至超過12個小時。每次感到萬分疲累時,同事會就會指指編輯部的大桌子,意思是「余先生還在那裡呢」。很多人說,余紀忠先生一定要等到聽到地下室印刷機啟動的聲音,才會安心回家。

日報通常多在半夜兩點以後開印,我資淺加上很少在報社待到這麼晚,沒遇過半夜兩點以後離開編輯部的余先生,但我的確常常在晚上12點,看到西裝革履、溫文儒雅的他,端坐在編輯部看打樣。

余先生領導的中時,言論訴求「開明、理性、求進步」,曾有同業找我跳槽《聯合報》,我沒答應,正是因為當時中時給人的印象是前進的、自由的、敢言的,中時人都以此為榮。

難忘報紙 油墨氣味

在中時的歲月,是我生命中最難忘的日子。那時集團旗下除了報紙、雜誌、出版、電子報,還經營中時旅行社,職業棒球隊「時報鷹」,也跨足電視台等媒體。只不過2001年《壹周刊》發行後,開始影響台灣傳媒的生態,2003年《蘋果日報》來台創刊,更帶進了狗仔文化,讓新聞走向膚淺化。

2002年余先生過世,200510月底《中時晚報》停刊,200811月中時集團被旺旺集團併購。而我也因父親健康因素,申請提早退休了。

聯晚走入歷史,再次證明網路新聞以更快、更新的速度超越紙張了。只不過,我還是很懷念過去翻閱報紙,享受油墨氣味和黑墨印在手指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