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郊，地處北京大學以北，清華大學以西有個曾在歷史上有過盛名，今日且顯得異常寧靜的地方，這就是圓明園。

　　北京西山一帶，歷史上就是低窪的沼澤地帶。因其近有水、遠有山，從元代開始，便有王公貴富人家在此建園。滿清入關以後，覺得城內的紫禁城枯味索然，便開始在西山一帶大興土木。經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興建，一座集古今中外園林藝術之大成的圓明園終於建成。圓明園規模宏大，號稱有40景、80景的，皆是有仿效江南風光，有托意古詩，有禪宗、佛、道等宗教韻味，以及西洋雕刻特色的園林建築。清朝初年的幾位皇帝遂以圓明園為生活中心。康熙、雍正等皇帝皆壽終於此。可見圓明園還是當時的政治中心。

　　可惜，這麼一座中外藝術大成的園林竟毀於1860年的第二次鴉片戰爭。以後，同、光兩朝雖有重建計畫，但因清廷式微，又經過1900年的八國聯軍之役，圓明園遂殘敗下去。以後，圓明園的遺跡又經近半世紀的人為破壞：大批的遺物被盜走，被運走，挪為他用。園中的珍貴樹木被砍伐了，園中的湖泊乾涸了，曾經盛極一時的圓明園，就這樣經過百年的澈底破壞，幾近蕩然無存了。

　　圓明園地表上的建築物除東北角落，俗稱兩洋樓部份，屬西洋建築風格，尚存殘石雕刻外，基本已不見了。然而可貴的是地表的風貌卻保存了下來。地表上江南園林特徵的太湖石也在多處遺址歷歷可見。舉如福海西北角落的西峰秀色和廓然大公的太湖石，壘壘堆存，即到今日，當年的秀麗庭園仍是風韻猶存。再如當時圓明園的中心所在－九洲清晏，今日依舊殘存著大量的怪異石頭。

　　二、三十年前圓明園還沒有整理，那時到圓明園遊覽，最有意思的莫過於買張地圖，從地表的風貌逐步辨認識別出昔日的勝景所在。記得那時候我刻意尋找園內一處極有特點的「萬方安和」建築遺址，那是一座形如梵文萬字的亭墅。經當地老農民的指點，我在雜草叢中驚訝地發現一如梵文萬字的牆基依舊清晰可辨。萬方安和北倚小山丘，西南面向湖水的地表仍然明確，只是湖面窪地是農田了。辨認了萬方安和的所在，以其為座標的原點，我居然不費工夫就將園內的40景一一認了出來。我驚訝地發覺，圓明園雖已毀敗，夷為廢墟，但昔日40景觀不少還是神采風韻猶存的。印象較為深刻的，有如取意於流觴曲水的蘭亭，模擬桃花源記中的武陵春色，濃縮西湖風光的三潭印月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象徵普天之下莫非神州的九洲清晏的周遭湖泊流水居然分外明辨清晰。舍衛城則仿照印度的佛教小鎮，可惜僅存半壁城牆了。當日盛大的皇家圖書館文源閣所在，雖然淹沒在荒野雜草中，但仍然依稀可辨。

　　1970年代末，圓明園遺址管理處設立，幾經周折，最後決定建立圓明園遺址公園，並對圓明園進行必要的清理，包括考古發掘。自是以後，圓明園以福海的西線為界以東的地方有了相當規模的整理。過去荒蕪湮沒的小道、湖泊又逐漸顯露出來。1984年大規模清整福海和綺春園的湖泊時，曾經動員了海淀區上十萬人以上的義務勞動大軍。經初步整理後的福海、綺春園又遍植柳樹、花木，一片迷人的田園風光。福海周圍的堤岸經過重新清理出來，遊人可以信步環湖而行，體驗醉人的江南風光。1984年，整理福海時，我曾去那兒。當時湖底已深挖，但尚未放水，我信步其中，居然發現幾塊雲母和破碎的碗片。想這些東西必是當年兵荒馬亂之中丟棄湖底的。過了幾天，福海放了水，遊人可以划船了。報上報導這是自1860年中秋之夜皇帝游湖之後，120多年後第一次有人在其中划船。福海東北方向的黃花陣，一個歐式迷宮以後也重建恢復。對比於福海的寬廣，綺春園由三個水系組成的曲折水道，也都陸續清理出來。人們可以徜徉其中，盪舟其中。2000年以後，又大規模地清理了九洲清晏。該處是清朝皇帝接見外國公使，辦理朝政以及生活起居的地方，是圓明園的中心部分。兩三年前，又清理了圓明園最西北角的一些遺址，並且修葺了園內唯一未被燒毀的正覺寺。這樣整個圓明園遺址，前後約30年的清理工作就算初步完成了。

　　圓明園遠離北京市的喧鬧，在園內到處是松、柏、柳、楊樹的小道上信步，可以享受著田野的風光，享受著寧靜的氛圍，讓人感到一切是那樣舒爽，也仿佛蕩滌著人們的心靈。圓明園的景觀濃縮著神州大地的精華，體現著古典中國文化的光輝。今日殘遺著的風貌，只要細細品味，只要刻意冥想追尋，它依舊散發著迷人的香韻和動人的身姿。圓明園也好比是古老文明中國的化身，它身上的恥辱，帶給近代中國一代代人沉重的思考。也因此，流覽圓明園的心靈感受和其他的古跡不同。

　　一般人到圓明園，因為不熟悉瞭解它的歷史，都到俗稱西洋樓的地方去。固然那裡因為是石刻建築多，至今殘留多，故以為最為可看。其實，西洋樓一帶的建築是在乾隆時期最晚才由義大利郎世寧設計完成。圓明園的真正中心是在西邊的九洲清晏一帶，還有它的北面，包括乾隆最獨鍾愛的濂溪樂處，我以為是最好的去處，只是要到那裡去，得走相當的路途，因此遊客很少，反而讓人感覺整個圓明園就供你一人遊覽似的！

（作者係北京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