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關係和平發展自2008年始，到2014年進入第七個年頭。六年來，兩岸關係經過經濟關係的快速補課、國共兩黨對「一中框架」所達成的共識，已展現階段性成果。從1996年算起，停滯近17年而滯留下來的兩岸關係發展進程基本完結，再求突破性發展則需要挖掘新的更大的動力，以孕育出更為深厚的兩岸社會基礎。這就需要大陸深入體會台灣民眾的心理心態，穩步而扎實的把和平紅利，落在台灣民眾的心坎上。

大陸學者多感歎，兩岸交流入島、難入心。為何？幾年前，看到台灣有學者撰文以「庶民的勝利」昭示台灣社會民情之深層心理。筆者聯想到更早之前有台灣學者曾提示，在研究台灣社會的時候要注意「規模」這個概念，內心相當震撼。當台灣社會的每個人（這就是「規模」的可怕，它能引起質的變化）都懷有「庶民的勝利」心態，它揭示的是什麼？毋庸置疑，是發自內心的疏離感和骨子裡的驕傲感！面對台灣民眾這樣的心態，大陸要怎樣才能爭取到「入心」？

兩岸展開「軟實力」競爭

2013年《聯合報》「兩岸關係年度大調查」結果顯示，兩岸經貿的深化、人員往來的擴大，並未有效扭轉台灣民眾對大陸的負面印象，其背後揭示著，深水區的兩岸關係將逐步展開「軟實力」競爭。即兩岸關係不僅因碰觸政治議題而進入深水區，兩岸民間交流也因碰觸到彼此價值觀念、人文素養等差異，而同步進入深水區。大陸經濟發展、環境保護、社會爭議，乃至政治制度，將越來越成為台灣民眾決定是否願意兩岸更加緊密結合的重要考量。它直接影響著「兩岸一家人」的情感連接，影響著兩岸「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也影響著台灣民眾共享兩岸和平發展成果的意願。

走入這樣的深水區，單靠物質層面的經濟利益驅動，是難以支持的。因此，2014年以後，制度優勢與價值理念的認同與融合，就成為兩岸交流的兩大焦點議題。這兩大議題，首先，更多的要靠大陸自己的努力。在大陸改革開放30年後的今天，面對著錯綜複雜的經濟、政治體制改革進入到攻堅階段，面對著與美、日及周邊國家關係的嚴峻局面，大陸在「以人為本」、「互利合作」的核心理念上，再次吹響了實現「中國夢」的號角。在建構新型國際關係的同時，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更明確提出15大領域的改革總體部署，其中制度的完善、黨和政府工作作風的轉變、腐敗的基本剷除、貧富差距的縮小、環境污染的治理等等，不僅要讓大陸民眾從政府的服務型新體制、新作風中，實實在在的受益，更要讓台灣民眾對大陸的改革成果有認同感，對大陸的制度有好感。這是大陸要完成的歷史任務。

文化交流將擔任核心要角

其次，制度優勢與價值理念屬於心理精神需求層次，因此，文化交流將擔任厚植社會基礎、推動兩岸關係發展的核心要角。文化交流因直指人心，可直接促進兩岸社會精神需求的緊密結合。筆者認為，目前兩岸文化領域的交流合作空間廣大，兩大焦點議題可在已有基礎的領域上率先突破。

一是兩岸史觀的對接。史觀的對接可以喚起彼此歷史記憶，增進彼此歷史經驗的瞭解，從而降低乃至消除兩岸的歷史政治恩怨，拉近歷史政治情感，促進彼此政治制度、政治文化的理解，同時通過理性客觀的歷史研究，讓兩岸軍事交流、政治對話找到歷史的切入點。六年來，兩岸史題的交流已奠定一定的基礎，兩岸民間藉紀念辛亥革命、抗日戰爭、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歷史人物研討會、甲午戰爭研討會、張學良兩岸三館年會等多種形式，進行史觀、史題的交流研討，凝聚民族認同，找回共同的民族尊嚴與榮譽。因此，史觀的對接是最為直接快速的，也是比較容易做的部分。未來兩岸史題交流應更為專題化、細緻化，並與軍事領域合作探討，以尊重史實，實事求是的態度，共泯政治恩怨，合撰中國歷史，續寫民族華章。

二是兩岸社會基本價值觀念的求同。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過程中，民主是台灣提到的最高頻率的關鍵字。民主是一種制度設計，也代表了實行民主制度的社會生活理念及方式。全盤考察兩岸交流的新局面，民主首先在兩岸經濟關係中已經得到落實，並展現出其積極作用。

實際上，六年來的兩岸經濟交往所建構起來的經濟關係，對兩岸特別是台灣社會的上述要求，已經給出了相當積極的回應，並展現出與資本主義的經濟關係全然不同的特質。筆者看到，資本主義的全球化，使得資本家為了降低成本到處轉移資本，造成高失業率、越來越不合理的經濟結構，它充分揭示出以犧牲窮人、弱勢利益為代價的資本主義本質。而兩岸經濟聯手，既讓大企業實現兩岸之間的利益流動，又能照顧到弱勢傳統產業的生存、發展，同時著力於產業結構的調整、轉型，兩岸在經濟層面的合作，已經孕育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經濟民主模式。它比資本主義民主更人性、更尊重人的生存尊嚴，照顧到兩岸全民的利益。而這樣的互動模式及其彰顯的理念，若能及時加以總結和理論提升，必然影響兩岸對各自經濟的治理，也必然把這樣的理念引入各自內部來，從而推動兩岸民主政治的進程，在兩岸社會的基本價值觀念上，達到彼此認同和融合。

深水區的兩岸社會交往，首先要應對和解決的是兩岸制度之爭與價值理念的區隔。如何將競爭化為合作，將區隔化為認同，進而建構出更具制度優勢，與更貼近百姓福祉，具兩岸特色的發展道路，是兩岸執政者都面臨的嚴肅課題與考驗。

（作者係中國社會科學院台灣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