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文明是人類文明形態之一,指人類創造的規範行為、治理國家、調節社會關係乃至國際關係的思想、規則及相應機構。自從有了人類,就有勞動生產及勞動生產中形成的人與人的關係和社會組織,制度文明也就開始孕育。制度是一定生產方式的產物,有什麼樣的社會存在,就有什麼樣的政治制度。中國與西方在制度文明上差別顯著,從根本上說係因兩者最初的生產方式不同。
研究表明,大概距今一萬年前,人類有了所謂第一產業,其內部又可大致分為遊牧和農耕兩大類。
約五千年前,由高加索地區向南遷徙的遊牧民族與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農耕民族發生碰撞,進而與地中海東岸的航海民族接觸,逐步形成愛琴海文明,並於西元前後用數百年的時間,藉由羅馬帝國和基督教征服了歐洲,而近代歐洲征服了世界。這是粗線條的西方文明,包括制度文明的發展路徑。
西方文明的基本元素
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不斷遷徙,經常面對食物、氣候、疾病、戰爭等嚴酷的生存環境,面臨生命的不確定,並因此養育了西方文明的基本元素。一是篤信神明,且因戰爭需要和帝國出現,漸從多神信仰走向單一神信仰,猶太教、基督教都產生於地中海東岸。二是集體行動要求嚴格分工,導致社會分層和個體獨立,既催生守紀習慣和法治精神,又滋養自由觀念,提供了階級、利益集團,政黨及選舉的土壤。三是崇尚武力,慣於征服,在掠奪與反掠奪中或擴張或敗亡。從十字軍東征到全球殖民,從兩次世界大戰到冷戰後阿富汗、伊拉克、敘利亞等地的戰爭,都可看到尚武和征服的幽靈。四是長於貿易,商業發達,講究規則和契約。大航海、工業革命、投資和貿易自由化、社會契約等皆與之相關。五是為方便與他族交往,易於明白和記住各自的話語,催生了簡約的字母文字。今天西方字母體系追根溯源就是來自遊牧的閃米特人發明的字母體系。
華夏文明自成體系
與西方文明不同,華夏文明是典型且獨成體系的農耕文明。黃河、長江兩大流域的大部分地區氣候濕潤,植被茂盛,土地遼闊而肥沃,天然適合農耕。農耕民族很難產生上述西方文明的元素,而形成了另類生產方式和社會交往方式。特別是自先秦商鞅變法「廢井田,開阡陌」後,小農生產方式構成了中國最深厚的經濟和社會基礎。男耕女織,自給自足,定居而非遷徙,崇文而不尚武,重現世,輕宗教,戀土地,抑商賈,勤勞、務實相伴自私、狹隘,在平等自由的土地上過著溫順而散漫的生活。就連文字也自成一體,華夏以象形文字與其他文明相區隔。歸結起來,小農經濟最大的特點是天下歸「一」。
何謂「一」也?實乃均質的小農社會之謂也,亦即一個天子統管一盤散沙的天下。故中國自古缺乏社會分層,缺乏利益集團,無需嚴密的社會組織和法治傳統,而是以無數平等的小家庭作為單元,進而以血緣為紐帶,以倫理治家國,構成一個無疆界、有親疏的大家庭。
正是建立在小農經濟的基礎上,中國自古強調「仁」。而「仁者,人也」,故天下以人為本,進而在人本思想基礎之上提倡「以德治國」。德從何來?修身以養德,齊家以維德,治國以弘德,惟如此可行善治,天下平也。「平」則歸「一」,於是天下為公,是謂大同。
孔子2500年前說「為政以德」,揭示中國制度文明的本質和核心價值。故中國制度文明的一個重要方面體現在「選賢任能」上,熟讀聖賢書的儒生係通過科舉,而非政黨競爭或選舉出任各級各類官員。這就不難理解,中國的科舉制度和文官制度確實與西方大異其趣,從古代的儒家官僚集團到今天的共產黨長期執政,其實自有脈絡可循。
「挖樹從根起」說的是萬事萬物都有個根源。借用生物學的基因一詞,若論基因,中國與西方制度文明從文明之始就大相逕庭。源頭不同,其後發展的路徑有別,今日呈現異質的風貌也就順理成章。
普世價值是一種迷信
制度文明發展史表明,至今尚未出現過一種永恆的、適用全人類,無論氏族、部落聯盟,還是近代民族國家的制度。宣稱某種制度是最好的、終極的、普適的制度,不符事實,有違科學精神,是一種制度迷信。用迷信的話語當然解釋不了中國的歷史和現狀,沒有東方的思維必致屢屢犯錯。正確的態度是要建設制度文明,但不製造、不接受制度迷信。
人類文明發展需要的不是強制推行、硬性照搬,而是在相互借鑒中逐步走向融合,所謂某種「終極文明」終結其他異類文明的說法,只會是歷史上一個短暫流行的謬論。
筆者注意到,近年來已有愈來愈多的有識之士看到西方民主制度有優點也有弊病。例如,金錢操控:權勢集團利用金錢控制選舉、操縱輿論,影響政策立法;集團政治:表面上多黨競爭,其實強化分歧,導致利益衝突,甚至引發社會動盪;影響效率:執政黨只顧眼前利益和選舉勝負,造成政策短期化、功利化,反對黨為反對而反對,使立法和行政效率下降;政治作秀:政客為迎合選民大開空頭支票;政治腐敗:競選活動耗費越來越大,選前的政治獻金和選後的政治回報相當普遍。這些弊病至少表明,西方民主制度不是那麼美好,也不可能終結人類制度文明發展史,且適用全世界。
事實上,在不少輸入西方民主的國家,非但沒有解決原有的矛盾和問題,反而使新老社會的矛盾更加尖銳,導致政局動盪、社會混亂乃至戰亂頻仍,極端組織肆虐,恐怖主義橫行。希望強制推行西方制度的政客、將軍、文人,能從人民的災難、痛苦中以良知體認到制度迷信的荒謬,而無數被制度忽悠的人們也能走出強權話語體系,換一個角度思考問題。
(作者係海峽兩岸關係協會駐澳門辦事處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