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97年香港實行「一國兩制」開始,在人類的「國家」制度中,首次出現了非「國家」傳統典範的政治安排,1999年在澳門也實施了「一國兩制」的制度,迄今已經分別積累了17年及15年的經驗。回顧當年,包括香港和台灣在內,大部份西化和西方的學者,對此一新生事物,都充滿著懷疑,甚至美英等西方比較極端的媒體更斷定「香港必死」。
不應故意唱衰「一國兩制」
或許有了這些「咀咒」,反而激發了中華民族的鬥志。如今的港、澳不論在經濟發展、民生富裕,政治生活等個個層面都比回歸之前,有著明顯的進步,海內外學者,西方學者、政客和媒體也都在這一方面噤聲,甚至認錯。當然仍有不少職業「反中、反共」依然大力抨擊唱衰「一國兩制」,堅持「一國兩制」失敗論。他們的批評完全是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標準,所以他們不認為香港民眾紀念「六四」,法輪功在香港可以公開活動,是「一國兩制」的成功,他們故意忘記英國帝國主義從不承認他們是英國公民,以至於九十年代以前,他們連爭取立法局議員民選的權利都沒有,若不是回歸,英國政府會讓香港公民選舉立法局議員嗎?他們刻意忘記當今能他們享有的權利來自「一國兩制」。這種片面的記憶,立場式的攻擊,只能證明其被殖民,被奴化之後,所出現嚴重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而已。
其實,討論「一國兩制」的基礎,在於承認「一國」與「兩制」並存,以及「一國」與「兩制」是辯證的關係,不能從根本上將「一國」與「兩制」加以對立,只要北京有任何說法,都是「一國」在壓制「兩制」、「港、澳」的證據,完全忘記了沒有「一國」,就無需討論「一國兩制」這樣一個最淺顯的事實。
不必盲目推崇「一國兩制」
持平而論,從制度實踐的角度來看,十餘年的時間實在太短了,學術上說根本談不上成功或失敗,不過站在執政的立場,不論頌揚成功,或是批評其失敗,其實都言之過早。然而,有些人很容易從另一個立場,生硬地吹捧其成就和偉大,他們強調港、澳的經濟在回歸之後,成長了多少,港、澳人民的人均所得增加了多少。這些都是事實,然而「一國兩制」如果僅僅是經濟、民生的繁榮,則在制度上根本無需「一國兩制」,只要有中央的讓利、補貼或支援政策也完全可以做到,而「一國兩制」是一種制度,而非政策,政策是短期作為,具有針對性而且彈性較大,是純行政行為。制度則是長期的規範,是立法許可的鋼性作為,所以大肆強調港澳的經濟成就,是將制度矮化成為政策。
同時我們還必須看到當今,尤其在2008年金融風暴之後,港澳的持續繁榮,根本原因是大陸對港澳特區的支持和輸出。沒有自由,香港何時才能從兩岸直航中復甦,沒有大陸官員的「腐敗」,何來澳門的超越香港?所以,在港澳未發展出自己的策略性產業,未能確立自己在珠三角的定位之前,其實不能視為「一國兩制」的真正成就。反而是港澳人民依法保留了,大陸人民所不能擁有的部份自由,證明港、澳在「一國兩制」上的成功。由是觀之,「一國兩制」的真正魅力在於在一國之內正義地、辯證地保持了,不同的制度、有差異的制度,一旦將「一國兩制」吹捧成同一種制度,是對「一國兩制」的扼殺。
設立評量「一國兩制」標準
從學術層次來評量「一國兩制」,目前只能是初步的研究,首先要釐清的問題是面對「一國兩制」這樣一個全新的制度,其評量成、敗的標準為何?什麼是成功,什麼是失敗?如果沒有一個討論的標準,必然只是立場的爭執,則討論將沒有結果,可能也不具建設性。然而,既是一個全新的制度,則評量的標準也不容易具體化,而且標準中也不可能沒有立場。故而,在評量時,必須從文本的生態學入手,即針對文本的原本意義,從中去獲得評量標準,或許相對客觀。
換言之,應該從「一國兩制」出台的時間、形勢、對象、相關說法等資訊加以解讀,分析辭義,建立指標。本文只從「一國兩制」的辭義入手,直解文意的方法,提出二種中性的標準:一是「一國兩制」不能逐步被同化為「一國一制」,不論是資本主義或是社會主義;二是「一國兩制」中「一國」與「兩制」是雙向互動、互利與互補的,而不能是單向包容、讓與。
從前者而言,作為制度如果沒有上百年的生命,就不可能與現存的典範對話,也不可能被視為研究的課題。換言之,如果在2047年之後,中國大陸越來越資本主義化,與港、澳的差異縮小,或是港、澳在長期依賴大陸之後,越來越向社會主義制度修正,自動地、自願地,不自覺地「一國一制」化,則代表「一國兩制」只是解決矛盾的過渡性手段,而非一種長治久安的國家制度,則「一國兩制」是解決衝突的辦法,不成功的制度。反之,在2047年大陸邁向小康之後,港、澳依然不同於大陸,兩者之間開啓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良性對話,協商民主與選舉民主的良性對話,以及集體主義與個體主義之間的良性對話,透過對話豐富自己的制度,茁壯自己制度的論述和體糸,則代表「一國兩制」是成功的制度,有生命力的制度,可以打破國家必須「一國一制」才是公平正義的迷失。因此,「一國兩制」必須長期存在,才是成功。
後者正是跟著前者的思考,「一國兩制」是一種新的政治綜合體,在其中包含了兩個主體,一是「一國」,另一是「兩制」;兩者之間必需借由內在互動,才能自生蓬勃的生機,而不可能依靠一個主體,向另一主體的單向的輸出,來呈現長久的生機。因此,片面強調一個主體對另一個主體動能,不論是壓抑、壓制或是支持、讓利,都是在扼殺「一國兩制」,而不是在協助「一國兩制」的成長。因為,如果在「一國兩制」下,其中的「一制」是依靠另一制,提供共生存的動能,則「一國兩制」只是形式上的「兩制」。也就是,「一制」為實,「一制」為虛,是空洞化、樣板式的擺設而己。換言之,越是互動,越有生機,也越能長久。
結語
從港、澳回歸十餘年的歷程來看,我們雖不能草率地論斷其成敗,但是「一國兩制」畢竟運行了十餘年,迄今為止依然具有高度的可行性。2017年的香港「普選」,正是提供「一國兩制」不斷成長的、創新的生命力,但該「普選」依然應放在「一國兩制」的準則下運作和思考,才是創意,否則就只是西方選舉民主的狗尾續貂而己。
面對運行中的「一國兩制」,我們不能因反共而仇視,因陌生而唱衰,開放心智,接受可能,自我才能成長。
(作者係銘傳大學教授兼兩岸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