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瀛洲,1939年出生於山東諸城。1960年,空軍軍官學校第42期畢業,隨即以少尉官階任第3聯隊F-86的戰鬥飛行官;1964年空軍換裝F-104G戰機後,執行過300餘次飛行任務。1974年經空軍推荐,赴新加坡代訓空軍飛行員,所帶團隊保持百分之百飛安紀錄,備受星國肯定。1981年奉准以少校軍階回役。
1984年率隊赴美換裝T-34C基礎教練機,並擔任駐廠代表;1985年返國後執行AT-3高級教練機換裝;1988年回空軍官校任飛指部指揮官,推動IDF戰機研發製造;1989年晉升少將,出任計劃署署長兼安翔計劃執行長,推動IDF戰機研發製造等任務;1990年升任空軍官校校長,1992年晉升中將,任職期間首次招訓女性飛行員;1994年任空軍後勤司令;1995年升任空軍副總司令,負責督導經國號、F16、幻象2000-5戰機及E-2T空中預警機等換裝成軍計畫;1996年晉升副參謀總長,年底晉升上將;1999年轉任三軍大學校長,2000年5月中正理工學院、國防醫學院、國防管理學院三院整併改名為國防大學,擔任首任校長至2002年1月;2002年2月出任總統府戰略顧問,2003年8月退役。
退役後,夏瀛洲積極推動與大陸退休將領之間的交流、聯誼工作,戮力加強兩岸軍事互信機制及國防安全。2012年7月接任「中華民族團結協會」理事長,2015年當選「退役將官社會服務總會」理事長至今。
問:請問您當年為何選擇讀空軍官校?您擔任過戰鬥機駕駛,並教授飛行多年,請問您認為飛行員需具備哪些特殊條件與素質?
答:我出生在對日抗戰的第二年,自有記憶開始,生活就在躲避戰爭、顛沛流離中度過,光是小學就換了多所學校,至今還清楚記得從東北來的小學老師泣述家鄉被日軍占領、被日本人欺侮的模樣。
抗戰勝利後舉家搬到青島,1949年來台,我從小學四年級念起。當時四四兵工廠附設子弟小學的老師,都是大陸的大學畢業生,他們教導我們要有國家民族的觀念。高中畢業後,我同時考上了空軍及海軍官校,不過,海官報到日與高中畢業考撞期,我就選擇去讀空軍官校。在進空官前,我不曾近距離看過飛機,更別說坐過飛機了。
當年官校兩年半即可畢業,之前飛行訓練需要會飛三個機種才能畢業,到我讀軍校那段時間正值八二三砲戰,學校只要求飛兩個機種,主要是希望我們趕快結訓、分發到部隊,擔負作戰任務。空官受訓淘汰率很高,我那班一開始試飛合格的有90幾位同學,但畢業時只剩下14人。
戰鬥機駕駛的體檢要求極為嚴格,尤其是視力和心臟功能。飛行員在空中承受的G力非常大(如平常活動為1G,每增加1G重力加倍),現在的戰鬥機速度更快更靈活,飛行員要能承受到9個G 。因此,抗G力的訓練很重要。在出勤之外,我們還要下功夫增加自身的本質學能,譬如:空氣動力學、航空氣象學等。現在的飛機格外複雜,只會飛行是不夠的,還必須了解飛機,才能發揮飛機的性能及戰力。
一架戰鬥機只有一名飛行員,在駕駛艙內,除了獨力駕駛,還要兼顧作戰程序、作業、任務。我認為一名好的飛行員,除了學習能力要強,有責任感,還要對保家衛國有堅定不移的信念。
問:請問您官校畢業後下基地出任務的情況?另外,請您比較兩岸在空優方面的發展。
答:官校畢業後,我就分發到清泉崗基地,在那裡近13年期間,我一共出過300多次任務,不同的任務有不同的積分,像海峽巡邏、緊急起飛可得1分,赴大陸巡邏可得2分,我一共得到戰分400多分。
我方飛機沿大陸沿海巡邏時,大陸機隊會立即起飛,雙方約隔20海里平行飛行、相互克制。但如果台灣派偵照機進入大陸拍照,大陸機群一定會追出來,雙方比較容易發生空戰,因此,我方通常會預計偵照機出海的時間,派戰鬥機去接應、掩護。我曾在執勤時挨過大陸的高炮射擊,所幸能平安脫困。
我退役後,有一次在廣東參加會議,遇到一位80多歲的廣東籍空軍退休老將,他對我說,「台灣(空軍)以前很『囂張』,常跑到大陸上空來巡邏」。
國民政府遷台後,空軍有很長一段時間維持優勢,但大陸的空軍發展得很快,到1990年代後半期兩岸的空優就開始逆轉了。李登輝、陳水扁執政時期,曾因搞「兩國論」、「一邊一國」,大陸戰機多次飛到海峽中線來巡邏,有時甚至越過中線。現在更有大陸的轟炸機、戰鬥機、偵察機,繞到台灣東邊海域來巡曳。
問:在您退役後,從一名最前線的戰鬥人員轉為追求兩岸和平統一的先鋒,請問有哪些因素促使您的轉折?
答:我從小就被教育要光復大陸,駕戰機在空中看到大陸的土地時,內心很激動,也認知那是國土的一部分。
1979年大陸改革開放,1991年底冷戰結束,世界的政治氣氛有了改變。之後大陸快速發展建設,根據世界銀行估算,已經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現更在改變世界中。作為曾經遭受列強欺侮的中國人,看到今天中國的成就都感到無比驕傲。
另外,大陸近年來致力於復興中華文化,並在各地設立民族文化基地。而台灣在蔡英文的帶頭下,立法院及民進黨執政的地方政府卻全面地「去中國化」,把中華文化的根都刨掉了,導致年輕人不了解中華文化,甚至敵視中國大陸,昧於世界情勢。兩相比較,我能不感慨嗎?
例如,今年5月北京召開「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接待150多國的政要、商界領袖、布局全球,而台灣上自蔡英文,下至各大媒體都在談豬哥亮,兩岸的落差如此之大,我們能不替台灣的前途焦慮嗎?
蔡英文無視「一帶一路」、亞投行的存在,兀自地推動「新南向」,鎖定東協、南亞及紐澳等18國,但這些國家不僅跟中國大陸有邦交,也全都參與了「一帶一路」,「新南向」哪有可能實現?
我希望兩岸能和平發展,最終走向和平統一,主要是台灣根本承受不起兩岸兵戎相見。台灣有不少人想維持現狀,問題是台灣停滯,大陸每天在進步,現狀怎麼可能維持?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統一都是大勢所趨,也符合台灣民眾的利益,台灣當局必須認清現實,及早承認「九二共識」,兩岸合則兩利,不合,台灣一定受傷害。
問:蔡英文上任後積極推動武器自製,您認為此項政策能否成功?蔡政府在對外政策上「親美友日」,您認為這樣能確保台海安全嗎?
答:作為領導人,蔡英文應先了解世界大勢、大戰略,再來擬定國家戰略,接下來軍種戰略,依照本身的條件、技術實力、經費訂出未來的發展方向。自製潛艦不是造個外殼就可以了,必須考慮整艘潛艦的各個系統及戰鬥、通訊系統的整合;又如號稱IDF戰機是自製的,其實很多機械零件還是仰賴美國等外商提供或技術協助;如完全由自己做,投資很大,任何一項環節無法配合,都會影響後續發展。
兩岸軍事實力愈來愈懸殊,一旦發生戰事,美、日根本遠水救不了近火,民進黨政府卻老是一廂情願,寄望美日的保護。台灣的防衛能力不是總統、國防部長說說就能提升的。
問:蔡英文表示考慮向美國購買F-35戰機,請問此型戰機是否符合台灣當前的需求?也請您評估一下美國出售F-35給台灣的可能性。
答:F-35戰機的電戰系統極精密、先進,火力強,適合空陸海聯合作戰。其中F-35B在一個籃球場大的地方就可以垂直起降,對航母作戰很方便、機動;就算跑道被炸,還是能夠起降作戰。
不過,戰機不是買來就沒事了,還要「養」得起。F-35原本造價超過1億美元,經過川普總統抨擊過於昂貴,製造商洛克希德馬丁(Lockheed Martin)公司略為降價,今年2月上旬美國國防部與之簽約,支付了85億美元購買90架各型F-35,平均一架要9,460萬美元(29億多台幣)。必須進一步了解的是,使用期間的保養、維修費是戰機售價的2-3倍。而且,台灣購買到的武器通常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而是美國想賣的庫存品。而美國出售武器的順序是:歐洲優先,首推英國;亞洲是日本優先,再來是韓國,最後才輪到台灣,等到台灣買到F-35時,大陸早就推出更新的戰機,台灣永遠追不上。何況美國需要大陸幫忙解決朝鮮半島及其他國際問題,豈會不顧大陸的反應,賣給台灣F-35?
另外,台灣明知買再多武器也無法對抗大陸不斷推出的新戰機、船艦、航母等新武器系統,那為何不把軍購的經費省下來,用於民生所需。
問:您曾率領退役軍人走上街頭抗議年金改革,又親自多次支援立法院前的「八百壯士」抗爭活動,請問您怎麼看蔡政府推動的年金改革?
答:世界各國都很尊敬軍人,新總統上台一定先感謝現役及退伍的軍人,美國、法國、韓國皆如此,只有台灣蔡英文一上台就拼命打擊軍公教人員,實在是世界「奇景」。蔡政府難道不知道「打擊退伍軍人,就是打擊現役軍人」?據我所知,現在軍中士氣極為低落,退伍軍人走上街頭抗議,其實就等於告訴來蒐證、維安的警察,以及還在服役的軍人弟兄們:現在的我就是明天的你。
另外,民進黨的年金改革方案一再操作「分化軍公教」、「低階打高階」、「低薪打高薪」,這些都是極為不道德的分化伎倆,最不應該的是侮辱了軍公教的人格,抹滅了他們對國家付出的貢獻。據綠營媒體稱,支持年金改革的民眾較多,其實,我認為這是利用不了解實情的民眾來「慷他人之慨」。
問:您退役後多次赴大陸參加會議,卻因發言特別受到台灣關注,請您說明一下事情經過?
答:我退役後,回過我的老家山東諸城,也先後參加了許歷農將軍所召集的「中山黃埔兩岸情」論壇,以及台灣退將「和平之旅參訪團」,與大陸退役人員,共同探討推動兩岸軍事互信,建立兩岸軍事安全機制的可行性。
我與台灣其他退役將領因體會到戰爭的可怕,自己花機票錢前往大陸,透過尋常交流活動,希望降低兩岸之間的敵意,避免兩岸發生戰爭,這並沒違反政府的兩岸政策。不過,台灣的政治人物與媒體顯然不這麼想。
2011年,我在大陸開會,吃中飯時跟同桌的人閒聊說到:抗戰時期,八路軍、新四軍都是國軍的一部分,所以大家都是中國軍。我只是在餐桌上,敘述75年前的歷史事實,有什麼不對?但台灣媒體得知後把該句話簡化為「國軍共軍都是中國軍」,多位名嘴在call in節目上圍剿我,連馬英九總統也未查明真相就說我的不是。這種任由媒體、名嘴「治國」的現象,真可謂台灣「奇蹟」。
問:請問您基於什麼理念,接下統派色彩鮮明的中華民族團結協會理事長一職?經過五年,您認為協會還應該往哪些方面努力?
答:我一直認為,中國人不夠團結才會受到列強欺負。國統綱領開宗明義闡述:「中國的統一,在謀求國家的富強與民族長遠的發展,也是海內外中國人共同的願望。」既然兩岸及海外中國人都追求統一,那就應該團結起來。因此,2012年接任協會理事長後,我在圓山飯店舉辦了一場聯誼大會,邀請到近百位退將及各界代表600人,希望協會能承擔起凝聚全球炎黃子孫的工作。我也在2014年七七事變77周年時在國父紀念館辦了一場大型音樂會。
我認為,台灣統派的當務之急是將理念傳播出去,讓民眾認清兩岸及國際情勢,理性地評估兩岸統與不統的利弊得失。不過,藍營沒有媒體,欠缺發聲管道,使這個工作備加困難。另外,我發現統派團體相當分散,力量無法集中,也因此無法對社會產生較大的影響力。不過,既然大家目標是一致的,就應該拋棄政黨、出身背景或個人見解的不同,團結一致,為兩岸統一工作做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