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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酵》收錄詹澈百首「五五詩體」|陳淑英 在 Facebook 上分享!

 

新詩常被人說成是散文的分行,農運詩人詹澈近十年來不斷思考「新詩到底有沒有詩體」,從而發明了「五五詩體」,並以此體例創作了逾百首詩,集結成冊出版,4月14日在國家書店舉辦新書發表會。

 

   詹澈,1954年生於彰化縣溪洲鄉,出身農家的他,作過農民、《春風》雜誌發行人,《春風》詩刊編輯、農會工作人員,也參與多次社會運動,是2002年「與農共生」12萬農漁民大遊行的總指揮、2006年百萬人民反貪腐紅衫軍的副總指揮。

雖然詹澈擔任過很多角色,但他始終堅持的身分是,「一個站在土地上說話的詩人」。《發酵》這本詩集有:米色的眼睛、石頭山下、發酵、採蘭者與捕蝶者、早覺者的呼吸、給你們樹與土等六輯。內容正是他從土地出發,對自己的父母親、農民、基層勞工與土地觀察的感情與省思。

 

林煥彰推崇五五詩體

 

詹澈詩集發表會貴賓雲集,包括久未出席公開活動的兒童文學作家林煥彰、才於3月底渡過心肌梗塞危險,啟動「支架人生」的差事劇團團長鍾喬,去年從台北科技大學退休,專心投入創作與詩學推廣的詩評家白靈、詩人管管、《創世紀》季刊總編輯辛牧、師範大學英語系退休教授古添洪,以及專程從香港來台的香港詩人。

林煥彰寫詩60年,才翻開《發酵》目錄,看到北京大學新詩研究所所長、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謝冕寫的序,立即露出驚喜表情。他表示,「謝冕已86歲了,還願意為《發酵》寫序,很不容易,這表示他了解且肯定詹澈,也可見這是一本很有份量的詩集。」林煥彰更表示,詹澈建構的「五五詩體」是「至今華文界唯一提出的新詩體例,相當了不起。」

所謂的「五五詩體」是指,每首詩五段,每段五行,不超過五百字,不押韻,第三段為轉折,虛轉實、情轉境、境轉意、哀轉怒等等,整首詩文長在500字以內。

 

鍾喬評詩人觀察細膩

 

事實上,現今新詩的創作平台,越來越少見長詩出現,配合新媒體介面,有的詩甚至只有一兩行,詹澈的詩對現代人閱讀習性是一大挑戰。與詹澈認識於1980年代《春風》詩刊時期的鍾喬說,「要懂詹澈的詩,可以從〈發酵〉這首詩讀起。」

他朗誦了該詩的第二段:

「父親教我如何用圓鍬與鐵叉翻動半熟的堆肥

一層草一層牛糞,一層粗糠一層雞糞,像九層糕

有時滲雜雞骨頭與廚餘,以前,更早

沒有抽水馬桶與化糞池,挑灑人糞尿是最好的

臭味一層一層的掀開來,隨著水蒸氣往上騰」

鍾喬說,由詩作鉅細靡遺描述現實狀態,顯示詹澈對人事物的細緻觀察。其次,該詩第五段:

「而父親早已去世,骨灰還是不忍,不敢

撒在樹下成為堆肥,像成堆的落葉與枯草

化作春泥再護花。而幾千年來,戰場上

多少屍體都已是地下的肥料與石油,而文明的我們

再活的新鮮亮麗,又如何能遠離戰爭,與垃圾」

鍾喬認為,由此可窺見,詩人進一步以更深刻的觀察,寫下對時代的反思。

 

白靈建議應強調五五詩體

 

白靈指出,《發酵》最重要的精神就是,充分呈現詩人與土地互動的情感,「不論是吊絲蟲還是小巷裡的狗屎,他都可以把這些生活上看到的,寫進詩裡。他就是一個在現實生活裡,永遠不忘做詩的人。」例如詹澈看到老婦補鞋匠的手,「猶如堅持在廢紙上寫詩」;聽到女裁縫的二胡聲,使他想起「習慣用手寫詩」的自己;他與大陸詩人妻子司童,兩人一前一後扛著曬衣竿走在路上,也寫了一首〈扛著曬衣竿)。

白靈還坦承,「曾經懷疑詹澈有必要寫這麼長的詩嗎?」然而,等到他真的把詩讀完,才知有其必要性,否則無法表達出詩人觀察現實、描寫困頓、反省的過程。白靈同時認為,「五五詩體」是《發酵》最重要的觀點及賣點,曾強烈建議詩人在書的封面強調,可惜未被採納。

 

自述「五五詩體」源起

 

最後,詹澈解釋他為何開始創作「五五詩體」。原來他在就讀屏東農專時,即開始描寫長篇敘事詩,但在20年前出版《西瓜寮詩輯》後,就對自己長期以來,偏好創作長詩的習慣感到困惑。他曾與詩人好友交換新詩創作的意見,中國大陸女詩人,朦朧詩派代表人物舒婷告訴他,「一首詩能在30行內不超過800字,成為好詩的機率較高。」詩人陳義芝也告訴他,「副刊版面空間很難再登30行以上的詩。」這些看法對詹澈而言,是極重要的提醒。

於是詹澈參酌唐詩宋詞元曲的長短語句的變化,兼俱詩的語感與美感情況下,試寫五五詩體。詹澈說他在創作時,盡量避免為了形式而形式,先順著感情,自然地寫,寫好再整理,在寫了差不多50幾首詩後,他發現每首5段、每段5行的詩體結構,漸漸與自己內心情感相呼應。

詹澈從小愛寫詩,卻不被父親接受。他回憶年輕時,每次去西瓜園工作,父親都不准他帶筆跟紙,他只好把筆藏起來,利用父親午休時間,偷偷撕下西瓜寮裡的日曆紙,或包便當的報紙,趕快寫下片斷的詩句,可惜有很多紙張報紙在幾次搬家後不見了,只找到十幾張用水果箱的厚紙張寫下的,經過整理後,這些詩也收在輯三。

談起與父親的回憶,詹澈忍不住拿出近期在副刊發表的新詩〈它也是一種節奏〉,朗誦其中一段他對父親的懷念:

「父親要蹲下去挑西瓜時,我剛拋給他一個西瓜

他抬頭順手接住,影子壓在他的扁擔上

沒有重量的,像他背後山上的雲

他彷彿要挑起那兩堆烏雲

挑起烏雲下的兩個饅頭狀的山巒

離開西瓜園後的詹澈,有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生計與社運,從事與詩文無直接關係的工作,經常只能以片斷的時間匆促記下片斷的詩行,後來,他索性辭去公私所有職務,專心讀書與寫作,並在今年交出成績單。「我要感謝妻子司童,因為我都是寫在A4紙,因自己打字速度太慢了,大部分由她完成,害她少了讀書及寫詩的時間,十分愧疚。」

詩體已自成一格的詹澈說,「五五詩體為常常寫長詩的我,找了一個方框;最重要的是,為新詩的靈魂找到一個健康適當的身體,也等於找到一件適穿的外衣。」當然,有更多的可能是,它為寫詩超過50年的詹澈,在新詩創作旅途中,找到一個安住的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