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80、1990年代之交,美國新保守主義戰略家即頻頻提出「創造性混沌理論」(creative或constructive chaos theory),意指獨大的美國採取宏觀調控手段,向局部地區置入不穩定因素:如遣送恐怖分子,或挑撥族群、民族、教派關係,或在金融市場動盪、物價上漲而出現社會抗爭之時,透過非政府組織及代理人的影響力,突然樹立「建立公民社會」、「追求自由民主」的價值標籤,以達到推翻政府,製造區域性混亂的目的。最終,則由美國趁亂建立「新秩序」。所謂「新秩序」,絕非社會學意義地解決問題,而是使該地區分裂、瓦解、互相削弱、喪失獨立自主的能力,以至於聽命美國成為永恒。
必須留意的是,處於宏觀地位,微觀世界絕對是「混亂不堪,甚至野蠻落後」(主流媒體的主要宣傳內容)。任何地區一旦陷入微觀的混沌境況,則外面的宏觀世界始終是個享有「民主、自由、法治、人權、幸福」,且令人羨慕、崇拜、膜拜的世界。更加可悲的是,處於弱勢的地區,永遠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成為混沌策略打擊的目標,因此永遠是以一個個脆弱的個體,面對強大的國際霸權集團力量。
中東不再是美對待的重點
如今,放眼望去,整個伊斯蘭教世界,尤其是阿拉伯地區,除了少數供美國驅使的海灣國家,或稱「伊斯蘭教遜尼派瓦哈比宗的塔利班國家」之外,基本上已一敗塗地。那麼,下一個製造混沌亂相的對象,究竟是不屬遜尼派的伊朗呢,還是不屬「新教、天主教聯盟」東正教文化圈的俄羅斯呢,還是屬儒家文化、華夏世界的中國?
筆者以為,伊朗實力太過薄弱,更何況1970年代末期當巴勒維政權崩潰、民族主義勢力取而代之,其伊斯蘭教勢力還是靠西方國家的大力支持,才突然登上政治舞台。如果美國政府當時拒絕庇護巴勒維,美、伊兩國的關係絕不致於惡化或對立。
因此,真正值得討論的問題,在於美英集團聲東擊西,令人無法揣摩其首先對付的國家究竟會是俄羅斯,還是中國?探討這個問題,必須從兩國的國際功能與戰略地位切入,並做一對比。
中俄誰會被美國選中?
就前者而言,首先,中國是一個具有2,500年商業資本主義經歷的社會,其眾多勞動力不僅均具備獨立勞作的能力,且多數擁有不經太多培訓而投入於各個工商業產鏈的特點。鑒於此,自從1980代初中國得以進入國際市場之後,當仁不讓地吸收了國際市場最大份額的投資資金,並在短短的20年間發展成為國際社會最大的加工出口區,由是,為國際市場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廉價商品,對各個社會的物價穩定和經濟發展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貢獻。
至於俄羅斯,這個歷史上向來處於集體勞動協作、不曾與國際市場結為一體的國度,除了提供原料之外,似乎難以擺脫其邊緣化的地位。基於一己利益的考慮,西方集團自然不會貿然放棄中國龐大的廉價勞動力資源。
就戰略地位而言,俄羅斯固然從蘇聯瓦解以來遭遇了嚴重的經濟蕭條而導致國防開支大幅削弱,但它畢竟是個擁有5,000千顆核導彈的超級大國,而這種「互相保證毀滅」的力量,始終對西方集團構成最大的威脅。正是因為如此,隨著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所造成的全球性經濟蕭條、石油需求減少,並促使油價不斷跌落,從而沈重打擊俄羅斯的財政能力之際,西方集團毫不猶豫地製造了烏克蘭政變,以及加劇了對敘利亞的武裝干預。其目的無他,不外是同時製造幾個「阿富汗戰爭」,再度將俄羅斯拖垮。
果真西方的戰略部署得逞,下一步會如何建立東亞的「新秩序」呢?根據上文的分析,筆者還認為,即便繼續維持中國加工出口的功能,但至少會促使這個擁有13億人口的大國四分五裂,互相箝制,使之永遠不會對周邊與西方集團構成任何威脅。鑒於此,達賴喇嘛與李登輝一度提出的「七塊論」建議,絕非空穴來風的異想天開,而是多年來西方戰略家,如布里辛斯基曾提出過的理想藍圖。
(作者係旅歐政治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