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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中原:沒有人有權利割裂中華文化|高惠宇 在 Facebook 上分享!

 

   司馬中原本名吳延玫,1933年出生於江蘇淮陰。幼年因與家人離散,跟著軍隊遷徙,參與過對日抗戰和國共內戰,未受過正統學校教育。1949年隨國民政府軍隊遷徙至台灣後,因自學而文筆卓越,擔任師旅新聞官等文職宣傳工作,與另兩位作家段彩華和朱西甯並稱「軍中三劍客」。1962年以中尉軍銜退役。退役後專事寫作,出版過長篇:《狂風沙》、《荒原》、《魔夜》、《驟雨》、《春遲》等,中篇:《山靈》、《雷神》、《霸頭》等,多以其出生地江淮平原為背景,其中《春遲》獲得台灣第22屆國家文藝獎。

1980年代轉向鬼怪故事的創作,「嘗試從鬼的典型裡尋找人的感情」,有「講鬼名嘴」的諧稱,着有《司馬爺爺說鄉野傳奇》、《司馬中原鬼靈經》等書。

除文學創作外,司馬中原以振興中華文化為志,足跡遍及台灣和大陸大專院校,通過演講和文藝營等活動,教育和培訓了大批文學青年。目前擔任中華民族團結協會顧問。

 

問:你出身很好的家庭,怎麼會從小跟著軍隊東奔西跑?

答:我六、七歲時與家人外出時走散,被軍隊撿到,就跟著57軍。57軍是第一個向中央輸誠的東北軍,軍長叫繆徵流,是張學良的部下。台兒莊之役,一個三萬多人的軍,最後只剩下七、八千人。在日軍的日夜空襲下,白天無法行軍,晚上行軍天冷,老兵吸煙的時候,總會把煙放在我嘴裡,讓我吸二口,止住發抖。當時兵都帶兩個水壺,一個裝水,一個裝酒,偶爾他們也會賞我一口酒,讓我禦寒。為了生存,小小年紀就學會向老兵要菸抽、要酒喝。抽菸及喝酒就變成我一輩子的習慣了。

1947年,謬徵流軍長認為國共之戰,國民黨沒有贏的希望,於是飛到台灣,在桃園蓋了一個小廟,成了個既喝酒也吃肉的和尚。有一天,《傳記文學》的發行人劉紹唐見到我,說剛與你乾爹繆徵流喝完酒分手,我才知繆軍長早已來到台灣,正準備去看他,他卻突然過世了。中國人說要廣結善緣,我一生結了很多善緣,我乾爹謬徵流就是其中之一。

 

問:當初為什麼那做到中尉就從軍中退役?

答:我當時就是一個反攻無望論者。看到國民黨370萬部隊,兩年之間就打光光,我就知道不可能反攻大陸。對於有些敗軍之將還在台灣享榮華富貴,我看不下去,所以19歲時我遇到一個大眼睛姑娘,20歲就跟她結婚,21歲就當爸爸了。

我改過西漢霍去病將軍的一句名言,霍去病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我把它改成匈奴未滅,先以家為!我當時無法講出「反攻無望論」這些會下監牢的話,就用結婚表達,所屬軍隊記了我兩大過,勒令我退役,這正如我所願。那時我已有兩部著作問世:《狂風沙》和《荒原》,也在中國文化大學跟陸軍官校講課。我從陸官31期教到37期,很多學生後來都是三顆星的將軍。退役後最愉快的事就是寫作和讀書,一直到現在82歲,每天仍讀書讀到半夜,也替很多年青作家的作品寫序。

 

問:早年你寫鄉野傳奇時,洛陽紙貴,什麼時候開始封筆的?

答:我早已不寫長篇,原因很多。第一,因為老妻年紀大,身體不好,需要我每時每刻的照顧。第二,現在寫長篇,沒有地方登,也沒有人願意出版,譬如我要寫個100萬字的長篇,需要三年的時間,這三年就不可能有其他收入,寫完了找誰去出版?當年風光的時候,寫100萬字,第一刷就18,000本,三天就賣光了,如今你寫100萬字的書,賣個三年,只能賣個200本。短小輕薄是當今的流行,但是文學上如果缺乏長篇,就沒有棟樑大柱,這是今天台灣出版業的困境。

短小輕薄的作品能夠撐得起一個國家嗎?沒有托爾斯泰、普希金、杜斯妥也夫斯基、高爾基,就沒有俄羅斯文學;沒有福祿貝爾、左拉、大仲馬、小仲馬,就沒有法國文學。現在這種盲流,讓你死在路邊,也不給你一口棺材,頂多發一紙旌忠狀或褒揚令。

 

問: 你對莫言這個人和莫言的小說有何看法?

答: 我曾是莫言的評審,那一年香港鍾玲邀請我和聶華苓去當文學評審,我讀了莫言的小說《生死疲勞》,當場就給他打100分。這本書是講一個大善人,生前到處施善,1949年後受施者變成地方幹部,反過來鬥爭大善人,善人死後到閻王那告狀,說要投胎到人間去報仇。善人投胎成驢成牛,都在當年自己的土地上做苦力,後來又投胎變成母豬,因母豬可以生小豬賺錢,母豬的待遇比幹部還好。莫言以善人50年間五次投胎的遭遇,來比喻不同年代的大陸社會情況。終於第六次投胎碰到鄧小平當政,閻王說,你不要想報仇了,如今日子比較好過了,投胎當人吧!莫言這部書可以大賣,並且還得了諾貝爾獎,可見現在大陸當政者與社會風氣,已經可以接受作家以諷刺手法來敘述人民的遭遇,那是一種進步。

去年佛光山邀請莫言來台灣演講,我致辭時說,莫言的小說反映了大陸那個年代貧苦大眾的真實生活,即使是杜撰的,也是一種教育,因為他反映了人類心靈最深處的東西,就是教育。莫言聽完站起來跟我鞠躬。有一位記者問我,莫言只寫了11部作品就得了諾貝爾,你寫了半輩子,怎麼沒有去申請諾貝爾?我說,我寫了半輩子,國家沒有出一毛錢替我作品做翻譯,我的《狂風沙》,如果要翻成英文,我就得賣地和賣房子。

莫言寫了11部小說,其中9本是大陸政府出錢替他翻譯成外文的,莫言的文學因此得以在國際間傳播,被認為是有價值的文學作品。一個作家在台灣寫了一輩子,很可能死了都買不起棺材,也無人聞問!

 

問:你從年輕開始,寫了一輩子的鄉野鬼怪傳奇,後來也主持深夜講鬼的節目. 你真的相信宇宙中存有「鬼」這種物質嗎?

答:我相信在這無限寬廣的宇宙中是有「鬼」這種與「人」不同的物質!中華日報前社長黃肇珩的女兒馬中珮小姐,從小對宇宙有強烈探討的欲望。到了美國,放棄音樂,進入太空科學領域,成為美國一流的太空科學家,帶領14個國家的頂尖人員,對太空進行探索,有很多新發現她發現在我們傳統認知的銀河系以外,還有一個很廣大的「類」銀河系,比我們認知的銀河系還大很多倍。

一個銀河系究竟有多大呢?假定你搭太空船從我們生存的地球飛到銀河系的中央點去探索,大約需要96億光年的時間。因此這樣的探索工作就不能由幾個人完成,你必需帶很多的人和食物,在那個遙遠的地方生活和繁衍子孫。經過五、六代的繁衍,再回到地球的時候,恐怕找不到路,也找不到地球了,地球已經消失了。因為96億光年在地球上計算,可能就是人類的四億多年。在這種新發現下,地球上早期科學家的理論都要被推翻打破,包括愛因斯坦的相對論。

英國知名科學家霍金(Stephen Hawking)曾說,人類現在對整個宇宙的探索,認知、解釋和瞭解的程度,不再需要任何宗教了。宗教界領袖不以為然的對霍金說,你這種科學萬能的說法,會讓上帝不以為然,所以上帝懲罰你,讓你全身癱瘓,只能躺在那裡。

人類從19到20世紀,在科學上是唯物決定主義,認為只有科學能驗證的東西才是真理和事實。但是科學不能驗證鬼,因為科學就發明不出來一個可以抓鬼的機器。但是馬教授的團隊找到了那種方法,他們找到人類生存的大空可以容納無數的銀河系和數億數兆的星球,這些數億數兆的星球只占了無限大空的萬分之五而已。過去不被科學承認的一些幽暗的、無體無形的東西,被稱為暗物質。相對於地球上的明物質,還有很多的暗物質,這些也被稱為靈質。

暗物質有多大呢?萬分之23,是我們已知所有無數星球的五倍大,這些靈質是什麼呢?我認為人類的正念一動,正靈就到你心裡來了,邪念一動,邪靈就來了,魔念一動,魔鬼就來了。這些靈質是隨著你的心意和念頭而轉變的,人的心裡總是正念和邪念不斷地轉動,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自我內戰中,人類總在這些不同的念頭中掙扎、內耗,所以人從一生下來,就開始走向死亡和毀滅。

 

問:你對文學和科學間的聯繫顯然是肯定的,你寫的東西應該是始於想像力,但都獲得科學驗證了嗎?

答:科學和文學從來不是對立的。文學是想像力的發揮,是領先於科學的實踐力。抬頭看月亮,想起很多起源於月亮的神話故事,譬如嫦娥奔月。當年嫦娥穿著飄飄白紗,從地球奔往月球的角度,就是後來火箭升空前往探月的角度,不但嫦娥,伐木的吳剛也上去了,白兔也上去了,連月球的溫度人類也想好了,不是說「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嗎?廣寒宮嘛!等到阿姆斯壯踏上月球,已經是2000年以後的事了。科學講求實踐力,人類要如何上到月球,用什麼工具,用什麼燃料,計算如何的速度,如何的角度等等。

文學發揮的是想像力,所以美國有幾位科學家和文學家後來都同意,沒有想像力的科學是跛腳的,是走不遠的。愛迪生當年發明電和燈泡,完全是想像出來的。沒有想像力,只能造就科學匠,無法造就科學家,反之亦然。沒有科學細胞的文學家是瞎子,如果我司馬現在寫一篇小說,還寫東海龍宮的故事,人們笑掉大門牙,因為幾十年來,探索海洋的書籍已經有成千上萬本,海洋最深處的情況,人們都可以探測,所以文學必須跟得上日新月異的科學。

 

問: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好幾個前世,一個人可能有很多的前世嗎?你是因為體質殊異,才有這種和神鬼交通的經驗?

答:人的確有很多前世,因為他會一再的轉世。有一天星雲大師問我,你研究佛學,也跟佛教界來往,你一生中有最佩服的出家和尚嗎?我說有二位,一位是濟公和尚,另一位就是水滸傳中的魯智深。為什麼呢?因為這二個人都是喝酒和說真話的人。

至於輪迴,人的輪迴其實就是一種循環,我接觸過60幾位記得自己前世的人。我有一次抽了一個旅遊獎,可以去尼泊爾,我帶著太太出行,所到之處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我覺得在好幾個世代之前,我應該是出生在尼泊爾。我那一次變成旅行團的導遊,每到一個地方都能說出這個地方的歷史和淵源,令眾人驚嘆!

還有一次,我去南港九天聖母宮,透過扶乩者與濟公對話。通常濟公下凡,作一首詩就走了,但那天不同,濟公對我說,司馬老兒,想不到幾千年後在這裡見到你,透過扶乩的那位博士,我同濟公交談了26分鐘。濟公與我的對話內容,透過扶乩者,後來在宮裡刊物登出來了。我跟濟公另有一段淵源,他剛出家在靈隱寺當小和尚的時候,我跟他喝過一次酒,他還送了我一瓶酒。

 

問:你曾對採訪記者說,自己上輩子曾經是一名青樓妓女,為財誘死男人,被妳誘騙害死的男子,就是你今生的妻子?

答:我和老婆結婚60年,是淺水撐船,一竿子到底。她大我三歲,因為有腰痛和心臟閉鎖症,足不出戶。這幾年她經常警告我,絕對不能比她先走,因為她需要我照顧。她每天吃飯需要我餵,吃藥需要我餵,睡覺時候,我一定要睡在她旁邊,因為她有呼吸中止症,我晚上隨時需試探她是否在正常呼吸,如果呼吸中止,三分鐘內救護車必需趕到。我也告訴她,妳千萬不能現在就死,因為妳的棺材本,我還沒準備好。

中國人說,兒多母苦,我和太太生了六個小孩,五男一女,每一個都從幼稚園拉拔到大學畢業,都是我太太照顧的。我常年在外奔跑賺錢,老覺對不起老妻。結婚這麼多年來,別人問我,你在外面有沒有對別的女性動心過,我如果說沒有,是騙人的,但是我告訴你,我是個煙鬼,是個酒鬼,還是個膽小鬼。

 

問:請問你一生中最喜歡的一本書是哪一本?

答:我從年輕時就對老子道德經非常信服,道德經只有五千多字,但是其中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觀點,都打到我心裡去。胡適之先生很年輕就已經是學術界大儒,但他說老子學說不可信。

一個國家要治理的好,軍事上要有軍力,法律上要大公無私,王子犯法與民同罪,讓社會秩序井然。另外要有經濟力、財政力,讓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行得快、住得安。統治者要懂得平衡這些力,才能立足世界。老子天天坐在紅磚上深思冥想,提倡無為而治。對年輕的胡適之而言,一個國家無為而治必定衰亡,這是胡適之的觀點,我覺得跟現在占據立法院的學生一樣,很不成熟。老子寫的書,並非給一般人或年輕人看的,是給國家領導人去體會的,是給「一言以興邦,一言以喪邦」的執政者看的。

 

問:最後請問您對如何保存、發揚中華文化有何意見?

答:在台灣,有人喜歡刻意說本土文化第一,外來文化其次,這就像用一把刀來剪斷文化。但文化是水,揮刀斬不到流水;文化是春風,利剪剪不碎春風。沒有人有權利去割裂中華文化。文化不需要統一,它本來就是統一的。

  我對未來中國的統一抱著很大的期望,儘管有外力在干預,但那個總是邪不勝正的,浮雲怎麼可能擋得住太陽?但是這個時候我們要低調行事,我不希望中國大陸去跟歐美俄爭世界的霸權、強權,我們要用泱泱大國的文化,讓他們自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