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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跡劇場30年 王墨林看淡台灣|陳淑英 在 Facebook 上分享!

 

台灣小劇場運動先行者王墨林,浪跡劇場界30年。他2015年於兩廳院國際藝術節推出執導的《長夜漫漫路迢迢》後宣告,《長夜》是他在台灣的封箱之作。是什麼原因造成他如此看淡台灣表演藝術圈?

 

  王墨林2016年應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邀請,與北京行為藝術家共同發展《哈姆雷特機器詮釋學》,並於去年底在台北市立美術館雙年展中演出。再於台北看到他的作品,劇迷們高興之餘,也難免對他為何只願意在台灣以外的地方編導戲劇感到遺憾。

 

製作台灣首齣行動劇場

 

回想王墨林已在台灣劇場界30年,除了是小劇場運動的先鋒,也是資深劇場編導、文化評論家,又是藝術活動策畫人。他18歲考進國防部政戰學校戲劇系,1971年畢業後即進入軍中服役10年退伍,之後便到日本東京研習劇場藝術。1985年回台,在陳映真創辦的《人間》雜誌擔任文字記者兩年後,於1987年投入前衛劇場,1988年製作台灣首齣「行動劇場」《驅逐蘭嶼的惡靈》。當時蘭嶼島上的達悟族居民反對核廢料存放在他們的祖靈之地,王墨林把示威行動劇場化,與達悟族「飛魚祭」中跳的惡靈舞結合。

1991年,他成立「身體氣象館」,關注小劇場、身體文化、表演藝術和前衛藝術等議題。2002年,王墨林曾在一齣行動劇中,剪下退伍證上的國民黨黨旗,放在手心裡,吐口水淹沒,並在牆上寫「我以我的唾液證明我的存在」。他甚至在2006年發現罹患攝護腺癌後,仍堅強地接手經營牯嶺街小劇場。然而,像王墨林這樣一個長期用身體力量關注時局的藝術家,竟也對台灣的劇場失望。

「30年了,台灣不只文化界問題多,運作秩序混亂、分門分派,年輕人也愈來愈不重視知識,多年來劇場沒有太多進步,例如還在使用外國教材訓練身體。」王墨林嘆,當所見所聞愈來愈空洞化,他的心情便愈來愈虛無,也就益發感受自己不適合繼續待在台灣劇場界。

「我常告訴年輕人,外國人身體、行為與我們不同,但他們受全球化影響,以為是一樣的,一下子用日本鈴木忠志的演員訓練法,一下子用西方的果托夫斯基做身體訓練,至今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表演方法。」談到年輕人,王墨林認為新世代的「天然獨」,「只是凸顯台灣人失去脈絡而已」,他觀察台灣一直在找不同的文化認同,早期說台灣的政經文化受荷蘭影響很多,現在又講要重建平埔族歷史,才能架構台灣史,「這些都只是在找一個脈絡,就像大陸找黃河,台灣又不能找淡水河,只好找荷蘭、西班牙、平埔族。」

 

兩岸分隔切斷歷史脈絡

 

「台灣人對歷史源流的概念很弱,缺乏歷史觀。」王墨林感嘆,每個渡海來台的先民都把祖先牌位背在身上,祖先牌位就代表漢文化,只是這個脈絡在日據時期被漸漸切斷;及至1949年國民黨來台,因發展資本主義,一切向西方現代國家看齊,中華文化離傳統愈來愈遠。

「兩岸分隔造成很多歷史的上文被切斷,又找不到下文的延續,台灣被懸在半空的狀態中,就是失去脈絡。」王墨林說明,很多社會上的現代性概念如建築,是從日本轉介過來;蔣介石又灌輸大陸是「匪區」不要去,台灣人面對歷史,自然有某種程度的壓抑感。「台灣被日本人殖民統治加上戒嚴將近100年,年輕人生活在假歷史中太久。」他告訴年輕人,「文明要往前走,不是用口號。要多了解對岸,多知道台灣與日本、韓國、菲律賓等國家的關係,不要聽信政治語言,不要只用口號、意識形態解決問題。」

直言是美德,但王墨林的直言,給人一種憤怒鳥的印象,好像他對很多事都不滿意,常常批評這批評那。對此,他很坦然,「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假人也聽不懂我說的話。」

從網路上搜尋王墨林的資料,名號一大串,其實這麼多年來,他不被收編、拒絕妥協,一直站在批判立場的他,也因為敢言造成他在文化界被拒絕的困境。他曾經被推荐角逐藝文界大獎,未料一句「王墨林這個人爭議性太大」,被踢出賽局。最近他甚至因為不捨98歲老父親在年金改革議題上被指責,竟然請父親放棄18%,這些作為導致他更被視為另類,他搖搖頭,不以為意。

王墨林雖然說「看淡台灣劇場界」,但還是帶領著年輕人爬梳台灣小劇場運動史。透過整理,我們看到王墨林的生命歷程跟小劇場緊密牽連的關係,也同時看到他從80年代起在公共空間做各種演出,批判體制,相信這麼做可以翻轉社會的不公不義。只不過現在,他說了:「王墨林的存在就是台灣不公不義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