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人心弦的蘇格蘭公投終於落幕,結果統派獲勝。倫敦政府解除了燃眉之急,拊掌稱幸,不在話下。與英國有關的美國、歐盟、北約、國際金融市場等也都鬆了一口氣。非僅如此,與蘇格蘭毫無瓜葛的各國分離勢力,對蘇獨未能成功雖不無遺憾,但也深感鼓舞,覺得蘇格蘭公投是一個好榜樣。
公投帶給英國諸多麻煩
無論蘇獨公投結果如何,蘇格蘭都贏,英國都輸,差別只在小贏大贏,輸多輸少而已。何以如此說?首先,為了爭取蘇格蘭留在英國,卡麥隆在公投前承諾,如果蘇格蘭不出走,政府將下放更多權力。事實上,1997年英國通過擱置了近20年的《蘇格蘭法》及《威爾斯法》,實施了權利下放。該二法已讓蘇格蘭取得許多權利,有自己的議會,可對個人所得稅做3%幅度的調整,可在授權領域制定獨立的法律等等。現在為了兌現承諾,卡麥隆勢必得進一步在財政、經濟、社福上對蘇格蘭釋放更多權利。英蘇談判馬上就要啟動,明年初就會有協議。
其次,在上述情況下,不僅威爾斯、北愛爾蘭要求倫敦當局援例將權力下放,英格蘭地區也有如此要求。保守黨內部不滿卡麥隆對蘇格蘭讓權太多,迫使卡麥隆表態,未來英格蘭也將獲得權力下放,像蘇格蘭一樣掌握自己的法律、稅制和衛生等議題,擁有自己的「第一大臣」,享有「自治權」。甚至主張未來英國國會下議院中,討論到英格蘭議題時,應該只有來自英格蘭選區的國會議員有權參與投票,但這又會引起蘇格蘭工黨議員的反彈。總之,情勢一片混亂。照這樣發展下去,英國的體制將根本改變,英國將從單一國制度往聯邦制轉移,中央權力勢必削弱。
說蘇格蘭是贏家,是因為如果公投過了,獨立如願以償;說未過也贏,是因為許多蘇格蘭人都意識到,獨立其實冒著很大的風險。獨立後,蘇格蘭免不了經濟動盪,英國不同意蘇格蘭繼續使用英鎊,銀行與外資放話要撤出蘇格蘭,歐盟、北約、美國擔心蘇格蘭獨立削弱英國實力,會波及到它們,因而對蘇獨持反對態度,而北海油田又能開採多少年呢?最終理性戰勝感性,蘇格蘭人選擇留下。留下雖與獨立夢相違,但卻少了風險,並獲得更多的自治權。
美國與歐洲國家不支持
卡麥隆這次偷雞雖未失手,但也少了許多米。對這步險棋,英國的友邦顯然都不以為然。別看西方這些國家打著各種旗幟,如自決權、人權等,對東歐、前蘇聯、中國等地的分離運動頻頻插手,甚至軍事介入支持(如對前南聯),但一旦輪到它們自己碰上同樣的麻煩,態度可就完全不一樣。
西方國家內部不乏主張分離主義者,如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巴斯克,法國的科西嘉、義大利的北義聯盟、加拿大的魁北克等,甚至連美國內部的若干州,如德克薩斯,也都有分離運動。對這些分離運動,西方國家立場一致,全力反對杯葛。
卡麥隆是西方國家領袖中的一個異數,居然同意蘇格蘭舉行獨立公投。其實這並非因為他具有民主素養,而是卡麥隆原來認為蘇獨尚不成氣候,與其等其成了氣候,被迫舉行公投,不如提前舉行,釜底抽薪。哪知道情勢變化出人意表,險些陰溝裡翻船。其他西方國家打壓內部分離運動本來就不遺餘力,有了英國的教訓,反對立場當更不會動搖。
蘇格蘭公投效應擴散
蘇格蘭公投引起各地分離運動興奮莫名。據報導,公投前有29個歐洲與北美的分離運動組織齊赴蘇格蘭觀摩,簽署共同宣言,聲稱它們也有權自辦公投。西班牙加泰隆尼亞的獨派份子決定效法,不顧馬德里當局的反對,要在今年11月9日舉行公投。
台灣獨派對蘇獨公投的關注,當然也不例外。不過因為年底選舉逼近,民進黨內部又有「凍獨」之聲,所以選擇比較委婉的方式表達。蔡英文表示,「這場公投的過程和結果,體現了民主的價值;給台灣最大的啟示,就是唯有更成熟的民主,才能確保台灣人民決定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確保台灣的安全與利益。」弦外之音還是支持台灣公投。
香港泛民主派拿蘇格蘭公投做文章,讚揚英國民主,中國反民主。台灣朝野兩黨也在香港問題上表態。8月31日北京人大常委會有關香港普選的決定揭曉後,馬英九在國民黨「中山會報」強調,「民主與法治是台灣人民的核心價值,與長期以來追求的目標,我們會持續關心香港情勢的發展,同時表達我們對香港人民追求民主法治的支持。」蔡英文則在臉書上指出,「當前香港正遭逢數十年來少見的政治衝擊,人民一直希望能落實民主改革的普選,最終仍被施以重重限制,這個結果,讓人非常遺憾。」呼籲北京與香港當局,尊重、接納並積極回應人民對「真普選」的要求,民進黨將繼續支持香港民主化的追求。
事實上,港獨打著公民提名特首候選人,反對要求候選人具備「愛國愛黨」的條件,威脅「占中」,跟當年台獨打著「本土化」、「民主化」的訴求爭取組黨,實現台獨願望的本質是一樣的。蔡英文也承認太陽花事件期間,許多香港年輕人到立法院來,跟台灣的學生們站在一起。太陽花領頭學生也積極與港獨青年領導人聯繫,交流經驗,兩獨合作匯流的情勢明顯。
不可能在台港複製
蘇獨公投有其特殊性,複製的可能性甚小,在兩岸三地更是等於零。
首先,在1707年英格蘭與蘇格蘭締約,由君合國走向政合國之前,蘇格蘭已有900年左右獨立的歷史,英蘇之間在歷史上打打殺殺無數次。套句台獨人士愛說的話「蘇格蘭本來就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300年後蘇格蘭想公投獨立,沒有什麼不合理。反觀台灣、香港,歷史上一向就是中國的領土,因戰敗而被割讓。回歸中國版圖,何來公投獨立之權?
其次,當年英蘇合組聯合王國,正是英國國力鼎盛之時,英蘇能盡棄前嫌,合而為一,就是因為蘇格蘭意識到,只有搭上英格蘭巨鷹之翅,蘇格蘭才可以享受到號稱日不落國的榮耀與經濟利益。今天所以鬧分家,也正是因為大英帝國已經不再,聯合王國只是一個中等強權,留在裡面好處有限。但即使如此,在精打細算之後,蘇格蘭還是決定留下。
反觀中國大陸正以巨龍之姿,快速崛起,為了經濟利益,世界各國都爭先恐後,競相走進中國,台港分離勢力何能逆其勢而行?
再次,北京面臨內部數個分離勢力的困擾,除台獨、港獨之外,還有藏獨、維獨、蒙獨。對任何一股分離勢力鬆手,必將引起其他分離勢力的效尤。加上美、日、英等國的從中撩撥,若不站穩立場,後果恐難以收拾。北京豈能鬆手讓這股逆流壞了其崛起的勢頭?2005年針對台獨制定的《反分裂國家法》,今年8月底針對港獨的《關於香港特首普選問題和2016年立法會產生辦法》,表明了北京對分離勢力的絕不妥協。因此,台港兩地獨派想複製蘇格蘭式的公投,絕無可能。
(作者係本刊主筆、台大政治系名譽教授)